像我這樣的國貨


80年代起大馬是虛妄標語的天下:購買國貨、我愛國語,這些標語甚至浸透小學生功課。

小學五年級時,美術老師要我們設計「愛國語」海報,我的作品是一個心形,裡面寫著標語,心形後飄揚著大馬紅白相間條紋的國旗。 老師說這是好作品,還拿去參加校外海報比賽,但我沒告訴老師,這不是原創作品,但那時我未還認識什麼是「剽竊」。

小學三年級時,華小才上英文課,課本是畫著幾塊積木介紹「一」、「二」、「三」在英文是怎樣唸,但在三年後就要考小六檢定考試(UPSR) 了。

那時是1989年,也是UPSR推行第二年,塵埃未落定。所以各科老師孜孜不息地摸索著新課程與出題教課,英文老師則以羞辱威 嚇方式要我們去背英文各時態動詞:原形動詞、過去式、過去分詞。

我們是活在這種「恐嚇」下去上課的。師長說,你考不好UPSR,就進不到好的中學。在考中三的初中評估考試(PMR)時,師長又說:你考不好PMR,就擠不進A班了。中五時考SPM,我們又聽到:馬來文一定要過關,否則進不到本地大學。

所以,中二起我每個週末到鬧市馳名天下的補習中心補習,一切為了中三的PMR。我們像學院生一樣,穿著便服趕課,每堂課是座無 虛席,各科老師在幾小時內以車輪戰方式,喂食著來自雪隆一帶的學生:揣測出題的竅門、怎樣抄捷徑去背課文,但彼此都有秘而不宣的「默 契」:補習中心派發的習題可能是本屆考題的「洩題」。

1993年的PMR不幸地讓我們又成為第一批考生。地理與歷史科老師要求我們做專題研習(project),是前所未有的應考方式──數人一小組去搜集資料,然後再提交個人作業作分析評述。老師說分數是佔據PMR的20%

十年多後的今天,我們聽見「校本評核」(school-based assessment)名堂時如同耳目一新,實為新瓶舊酒。

高中時的英文仍然破爛,我將老師強制我們修讀的福爾摩斯偵探小說丟在一旁,因為深不可測,覺得不知所謂。而這就是英文科綱領下的「英文文學」環節,學生一定要讀一讀英文讀物。

而馬來文也支離破碎──有一次在街頭逛街時,恰好遭一名電視台記者捉住訪問道:「到底電視節目的接吻鏡頭是否應播出街?」,我當時傻笑、啞然,這麼深的題目,我就是不懂,但那時快要考 SPM了。

SPM後我也順利考進國立大學,大學考卷多是以多重選擇題出題的呢!作答比中學更不費功夫,因為不需寫作文。而當時若是教授說要以essay方式出題的話,全班會鼓譟呢!

後來,當記者時碰著SARS疫潮,世衛在大馬召開特別應急大會商對策,國際媒體群來採訪,在記者會上時任衛生部長蔡銳明招架著香港傳媒用英文連珠炮式的提問時,他再問現場媒體:怎麼沒有馬來西亞記者發問?而我是其中沉默的一位。

物轉星移,現在政府考慮要廢除UPSR與PMR,不設時限收集民意,又是一場教育革命?但又是一個口水花的議題。

我突然間想起現代人只會說「教育」。但知識不能教育,而是用來學習,但我們的知識只是用來考試、升學,只用畢業證書來覓職,但如何處世,如何培育批判思維,我們交了白卷。

散文家董橋說:「大家都在受教育,都在用腦;很少人在做學問,在用心。」而在大馬受教育,是講「機心」,不是講「心機」。

我在想,當政策制定者、高官即興地宣佈教育政策與體制翻天覆地時,他們的孩子是在本地上學,還是海外唸書?

我們聽著這些朝令夕改的政策宣佈,總有一種福禍無門、貴客自理的涼薄感覺。

如今中年了,青春軀殼不再,讀著相關新聞時,則如同讀著報章上的纖體廣告一樣──如何急速化成魔鬼身材,但只有想像,不理真相。那麼,看過就算吧!

這反而讓我想起已逝的肉彈艷星狄娜所說的:「我處世了然未了,何妨不了了之?」──像我這樣的教育「國貨」,都已過了幾個世代,又何妨不了了之?

(刊于「東方群英會」專欄,東方日報,2010年6月24日)

只是那麼一想

我今天在停車場取車時,突然間冒起一段奇怪的回憶。我想起以前小學時聽老師授課的情況,我對那些週而複始,帶著嘮叨意味的老師感到極不耐煩,迄今仍印象深刻到底是哪一些老師如此地囉唆。

例如教生字、例如教數學,那種循循善誘的模樣讓我受不了。

後來我在想,老師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講課,是一種印象加強的舉動,無非是要確保班上每位同學都可將課本內容聽進耳朵,刻進腦海裡。班上有太多的同學,人人都是良莠不齊,強項也各有不同,沒有可能可以每個人都有一套customised的教學方式。

換言之,在集體下,是不可能有個人主義的存在,即使你在某一方面的掌握能力已超越其他同儕,你需要遷就其他人的學習步伐。

所以,我們就這樣渡過了小學、中學餵食式的教育洗禮。我喜歡文學不喜歡科學,然而我還是要逼自己去學習科學,因此我必須喪失自我的本色。

時光一下子隔代跳躍,我現在手中拿著的是一串鑰匙,我有自己的車子,我已獲得自由的時間,能用自己賺的錢來行萬里路,這是自由,這是個人主義的彰顯,我也可畫出自我本色了。

我突然覺得呼了一口氣,不必回到以前上課、考試的單調生涯,也不必在體育課受折磨的苦楚,現在我能掌握我自己的時間,像找回自己的人生一樣。

像囚犯獲釋一樣,我自由了,自由價可高,這是成長的好處。我突然覺得成長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然而成長伴隨著的是老化。八面玲瓏了,卻看到人心險惡;看事剔透了,卻連思想也蒙塵了;知識膨脹了,膽子卻萎縮了;經驗乍看是豐富了,但智慧仍是淺薄的。

成長真是很複雜的事情。我後來在想,那我現在快樂嗎?至少用快樂與不快樂來評估這段歲月給你的獎酬時,成長是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問題讓我自己啞口無言,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快樂,好像以前小時更加快樂,即使那是喪失自主權、話事權或是沒有自由選擇的日子。

或許只要現在回到像兒時那樣的渾渾噩噩,糊塗一下濄日子,或許這才叫真正的快樂。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進步還是退步。但看到有些人腦殘般地活在你四週時,你覺得你應該要被同化,才不會被視為是異類,但事實上,他們只認為,這樣渾沌、糊塗過日子又有何不對?

成長、自由、快樂,就成為我在停車場那一剎那所想到的課題,然而這也是我們一直苦思不已的命題吧!

他叫拉希迪

他叫拉希迪.奧瑪。據說還長得蠻帥氣

在3年前他只是26歲,但已開始犯下第一宗強 姦案。2007年4月,他趁一名馬來女學生在清晨等校車時,佯稱要指路,誘騙受害車乘上摩哆,過後再載往油棕園施暴。

1個月後,他又誘騙一名7歲,在放學後去買糖果的馬來女童坐上他的摩哆,干案地點仍是在油棕園。

拉希迪在08年3月時再干案,此次的受害者換成一名穿制服的女員工,也是趁受害者等巴士時誘拐,此次是使用刀子劫財劫色。第4宗案件則發生在1年 後,即去年4月,如出一轍的手法,換在油站趨近受害者,要求指路。

就在去年起,他一連串干下另5宗劫財施暴案,當時其手法更精明了,從女童到少女,再到妙齡女子,對象是化妝師、時裝店、婚紗店、美容院的女員工,他 都是先謊稱為未婚妻選購婚紗,又或是妻子會隨後趕上與他一起做面部護理,到最後都是在女員工上班場所施毒手。

慘遭拉希迪蹂躪的9名受害者從7歲到44歲,但在橫行3年,直至去年12月,他才落網。

5月19日,他在馬六甲法庭改口招認強姦、非禮、持械打劫、口交等15項罪名,被判合共185年監刑,鞭刑24下,由於一些刑期是同時執行,所以需服刑50年

拉希迪案情全都記載在總檢察署的網站中,如此血淋淋、活生生,讀起來時讓人不寒而慄。在新聞報導中,只是略為一提這連環強姦犯的獸行,甚至看不到本 尊的樣貌,因為他逃過鎂光燈了。

如果再細審研究其事發日期與動機,可看得出一名慣犯是如何進化,變得狡黠與兇狠地去幹案,從誘拐到佯裝身份、從隨機性到精心策劃、從徒手施暴到持刀逼使,以致第9個受害者出現時,早已錯過破案的良機。

別忘記,這名強姦犯是在3年後落網,浮上檯面的只有9名受害者,而每名受害者都是在事發後,馬上報警,讓警方搜羅緝兇證據。但要在拉希迪於去年4 月、6月、10月、11月連續干下6宗案件時,12月時才被逮捕。

而早在07年4月、5月;08年3月,他已開始用相似的手法干案,或許那時只能說是零星個案,但若是敏銳者早已可揣摩到拉希迪干案時的端倪──影子 始終都有輪廓,就像案子一定有蛛絲馬跡。

當陳姓德士色魔落網後,膻色腥報導滿天飛而鬧得滿城驚惶與時,其實如同拉希迪這種名符其實的色魔,在暗中埋伏的危機,才真正地讓人驚駭。

但現在拉希迪已被治罪,新聞報導一天、讀者讀過一遍,塵埃落定後,就船過水無痕。執法單位終於將慣犯繩以之法,是可喜,但不可賀,而拉希迪案敲響什麼樣的警鐘?

第一:警方在處理每一宗強姦投報時,是否有足夠的敏銳度與速度及早破案,才不致於催生慣犯,發生連環案?

第二:沒有及時破案,放任小案不理、忽視案情細節,是否應證了「破窗原理」?到底在查案時的「零妥協」精神是否有發揮充足?

第三:以誘騙等為主的性侵犯案件的手法屢見不鮮,卻屢試不爽,民眾或女生的防罪意識有多高?

強姦了9人才被收監,或許可用「天網恢恢」來形容,卻不能一語道盡,事實上拉希迪在2009年密集地犯下6宗案「著跡太深」,才有助於警方破案。那麼還有許多未破案的懸案下文如何?

或許,拉希迪案件只是政府在打擊罪案時達到關鍵績效指標(KPI)的統計之一,但我想,如果一味耽溺於追求指標、眷戀於數字圖表時,別忘了見微知 著,因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他叫拉希迪,警方逮捕他時聲稱是個帥哥。但任何人也可以是拉希迪,強姦犯是不分帥或不帥的。


(刊于「東方群英會」專欄,東方日報,2010年6月10日)

巴土專用車道與內閣改組

先從週二宣佈的內閣改組談起,對百姓有什麼關係?如果我問你最新的交通部長是哪一位,或許人人知道那只是一個名字的更換,但對我而言,誰是交通部長是次要,因為我與其他百姓一樣關心的是,到底換了交通部長,是否也意味著會改善大馬的公共交通?

那麼就再說說首都吉隆坡的巴士專用車道。我們需要從首相署策動下的關鍵績效領域、公共交通研究室的研究員口中,才知道攸關市民福祉的交通改善情況。

比如,該研究室還打算在吉隆坡增設5條巴士專用車道,這5條專用車道將是直入城市腹地,而且是比現有的專用車道還長──這才叫影響民生,因為根據研究,巴士專用車道在上下班時間影響著其他車主的上路時間

吉隆坡是自1997年推行的巴士專用車道,目前已有14條縱橫交錯在鬧市,形成一幅糾結的網絡,事實上就是在打交通死結。

大馬是東盟國家擁車量最高的國家,更何況是一國之都?吉隆坡上路的車子增長率驚人地凌駕于公共交通的使用率。可是,巴士專用車道明顯地是形同虛設。

在上下班的顛峰時間,當三條車道縮減成2條車道、單人行駛車輛如決堤了「淹」上馬路,普通車道已是「超載」到動彈不得時,巴士專用車道則空空如也,例如吉隆坡谷中城前的賽布特拉路,車主往往心中咆哮──為何要設立專用專道?

這種情況往往造成一些車主切換車道,鑽入巴士專用車道,但仍有被檢舉的風險。再以中午時分賽布特拉路為例,只要該大道已形成車龍陣而放緩車速時,你大概了然于心,即是前頭有交警在埋伏檢舉,以致一些偷用巴士專用車道的車主馬上轉道,繼而造成交通阻塞。

矛盾的是,如果沒有交警在執法,行駛在整段賽布特拉路會是一路順風,因為當大家都在「善用」明顯是浪費空間的巴士專用車道,而執法行動無助于交通利益,卻變成一種交通「干擾」。那為什麼要設刁民的執法,而為什麼巴士專用車道反作用那麼大?

當然巴士專用車道的出發點是減緩交通阻塞。一輛巴士可載60人的話,一輛車只能載一人,就可減少60輛上路車子,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經過10年來吉隆坡市政局、交通部(或是否是真的有涉及?)、交警等脫節評估其成效與需求量,特別是上路車子逐年暴增,上路巴士班次卻不足以盡用巴士專用車道,交警在塞車時沒有分流車流,導致這些專用車道是交通負資產。

那為什麼巴士班次不多?搭客需求量不多,以致巴士公司減少班次省開銷。而搭客量不多的主因則是公共交通路線銜接斷裂,人民才轉去駕私人轎車。這是整個交通體系惡性循環的最佳寫照。

但市民每天就是看著「專用車道空蕩蕩、旁邊車道擠破頭」,如此的資源浪費明顯是有違邏輯、不科學。

到底我們幾時才會醒悟,然後客觀地檢討巴士專用車道,甚至交通制度?到底有關當局是怎樣執法?這可反映在吉隆坡市政局的另一個奇觀──市政局總部坐落的拉惹拉勿路是設有巴士車道,然而成為一些無公德車主的「停車場」,奇就奇在市政局似乎常常視而不見。

其實說到底,在吉隆坡的巴士專用車道與交通情況,與大馬的官職委任與政治有相通之處,最明顯的是「資源錯置」。

還有,大馬的交通一如大馬政治生態:瓶頸處處、失序雜亂,永遠處于不勝負荷的超載情況,大家哪怕在只有一寸的空間中,也要勾心斗角爭得頭破血流。而巴士專用車道呢?其實是一個假大空的虛位,名不符其實的裝飾、沒善用的資產…

咦,我是說著大馬的政治官位嗎?

所以,內閣改組只是「換個人來做、調個位子坐」,但沒革新,整個體制仍一樣。對市民而言,誰上車,誰下車都是無關痛痒,因為明朝睜眼起床還是塞車。


(刊于「東方群英會」專欄,東方日報,2010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