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席舊同學的婚宴時,總會有墜入時間隧道的感覺。大家在聒噪與奔騰的宴席上,忍受著台上無名嘉賓狂吼的卡拉OK歌聲,在一起回味著過去,一同談著現狀,補充著彼此間交集的空白期。
那晚我出席了小學同學佩詩的婚宴。她那天撥電話來時不忘強調:「我認識你已經19年了耶!」
的確,從小學到中學斷斷續續的同班期,佩詩是我同窗最多年的同學──7年。換言之,我們是從小學的兒童期,見證著大家走過青春期的腳步,彼此間擁有最多共同的人與事記憶。
然后轉眼間,就成了成人。她成了他人媳婦,而我還未立業,也未成家。
佩詩也邀請了小學另幾位的舊同學,其中有者是小學畢業后即不再見面,對彼此的印象只是停留在嬰兒肥,或是未發育前的模樣。在中學后完全是真空的。
后來,我們數人就在宴席上一起聊起來,談起六年級同班時的往事,似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碎片,拼揍起來時,就成了另一幅原來自己不知道的小六時光。
我才驀然覺得,六年級除了有惱人的小六檢定考試(UPSR)以外,我們似乎想不起傷心的故事,更沒有發生過什麼黑暗陰沉故事。
現快要三十歲時,才察覺原來「快樂」,可以在六年級的時光來詮釋。
當然,那時都有一批相處很融洽的同學,還有許多盡責的老師,當時我們那班還是優秀班呢,薈萃各班精英就讀,到最后檢定考試出爐時,我們那班創記錄地誕生歷年來最多全A生的記錄,我們幾人回顧起來時,都為這段軼事感到光榮。
當然,那只是1989年民義華小的一個記錄而已,但可貴的是,那是我們共同擁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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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時,其中一名舊同學燕微說,我們的六年級的班主任劉老師,在同一間酒家裡的二樓廂房內餐聚著呢!
原來,燕微的父母是小學的家教董事,因此與劉老師一直都有聯繫,同時雙方都有常進行乒乓比賽等,而我們自六年級畢業后,就不曾再見到劉老師。
在宴席散會后,我們便摸上樓,我當時是懷著緊張莫名的心情,畢竟18年沒有見到這位班主任,到底她變成什麼模樣呢?而且,怎麼會在一個如此巧合的場面下,會碰到當年那位嚴苛的老師呢?
當時升上中學時,我還記得一班小學生一起到浮羅交怡參加畢業團。而劉老師在那段乍喜還憂、一片迷茫的升學過渡狀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我還記得吃過她一記籐鞭,還有遞上紀念冊要求她題字時的情況…
在轉眼間,我們幾人已進到廂房內,我見到了劉老師,在霎那間中學、大學、工作等的種種時間齒輪逐一跳過,反而是返璞歸真到更久遠的小學時光,我細細地打量當年教誨我們的這位班主任。
劉老師看起來是發福了,穿著一件藍色的套裝,我幾乎忘了她以前的髮型,不過當她開腔說話,或是抿著嘴淺笑、隨著話語轉的眼珠兒,種種神情倒是有一些些的印象。
她見到我們后,逐一寒暄,也沒有向我們提問姓名,但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是哪一年的學生。
她對著我們其中一人,賢倫時,就較有印象,因為她說賢倫的樣子還有一些輪廓。
她聊起自己的近況,例如她已調任到另一間小學當校長,而她在民義已服務了18年。而當年她在教我們那班時,才轉來民義華小執教第三年,年紀很輕。
但對于我來說,以小孩的眼光去看成人時,會覺得成人的年齡很大,因為孩童與成人之間隔著少年與青年的一個巨大鴻溝,我們對長輩的仰角很高,景仰很深。
不過,我們也提起當年她教我們時的一些趣事,但劉老師統統都記不得了。譬如一次上課她因給我們這班學生氣壞,而走出教室;或是當年她主教我們數學與華語科,她也一片空白般的。
然而,我對小六的一些點點滴滴,她執教時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這些時光似乎未曾離開過,一如昨日。
當時我們面對著她,而她面對著四個都比她長得高的學生時,她像對著一群陌生人。
后來我報上姓名,幾近失望的神情問她,老師,你真的不記得我嗎?我是富雄啊!
劉老師這時才定睛望一望我,她說,以前你不是胖胖圓圓的嗎?她還比了一個葫蘆刑的手勢出來。我真的認不出你來!如果你沒有報上名字。
她說她還記得我,因為當時我常常將她批改后的作文拿去投稿,而當年似乎全班只有我一個人是那樣熱衷于寫作,而一直以來都有在報章上看到我的名字云云……
這時的我,才有一絲絲的動容。
到最后她突然冒出一句:你現在還住在XX花園嗎?
這時我才嘩然,怎麼我以前住在什麼花園她還記得清楚?我突然覺得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那麼老師真的記住我了。
矛盾的是,劉老師在陳述著這些關于我的往事時,她眼神中閃著一抹陌生的眸光。她似乎是對著我來談起第三者的故事,那是甲乙丙丁的故事。劉老師對著我說「你」時,似乎是在提著「他」的故事。
總之,我就不是我。
事實上,那個故事我就是主人翁,我對她也有很鮮明的印象與強烈的回憶,但為什麼我有一種被排外的感覺?
症結是,劉老師對我的認識只停留在12歲的我。近 30歲的我,劉老師一點也不熟悉了──至少在外型上,我也非當年那圓圓胖胖的小胖子。
我們站在劉老師面前,返回了童年般,成為一個很小很小的學生。因為我們在老師桃李滿天下的記憶中,永遠都不曾長大過。
可是當小學教師的,他們的學生幾乎是來不及長大,就畢業升上中學了。然后,又有一批的新學生來報到了。
所以,劉老師對我們的印象淺薄,是無可厚非,人的腦袋不能裝下如此多的記憶包袱。
我給了劉老師一張名片,告訴她我在東方工作。她很公關式地說會在有活動採記節目時,通知我一聲,希望我可以派人採訪。
接著,話題已出現冷場了,老師對其他同學的印象更加模糊。但是,聊勝于無的,我們都見過面了。
我自動提出說,不如大家就告辭吧!然后,我們四人就走出廂房了。
我在沿途想,與故人重逢,只能共同擁有熟悉的是過去而已。
回到家后,我將藏在抽屜裡多年的紀念冊取出來細讀,找到劉老師在其中一頁的留言:「富雄:一個好學、勤力的學生,老師祝福你──前途光明。」
讀起來時,竟有一絲黯然。
5 把回音:
小学的生活的确是令人很怀念,很喜欢你这篇文章。
增英:謝謝。的確,小學時光過得很快,也教我們懷念。但是有時會驚嘆原來自己給自己的快樂記憶是那麼地多。:)
哈囉!看你的部落格有一段時間了。我覺得你這篇文章很有意思。沒有像一般般同學會的文章那種重逢的興奮感,老師在徒然見面的情況下,也叫不出所有同學的名字。但是卻把那種與同學和老師間的疏離寫的很深刻‧‧‧
藍調遊客:謝謝你的留言,匆匆一瀏你的部落格,也讓我可以讀到你在(美國對吧!)的生活。
我覺得往往這些不期而遇會常給人帶來一種意外的美好憧憬。而對于我這位老師更讓我有要「見一見也好」的響往。
可是,當時給我的沖擊是很大,所以才將感覺刻印下來。
呵呵~我来了。一别,好久都没见了。很羡慕你们哟, 可以细数着从前。小时候,总是让人惦怀的呢。。这次,我错过了~期望, 下次会再遇上。
也希望你~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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