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臉青春痘


那天無意中翻讀到詩人兼文學家余光中這篇文章時,頓有醍醐灌頂之感,寫在36年的感歎時事,但迄今仍是不朽,堪稱經典傑作。但不朽的可悲就是現在這種中文式微的情況更形惡化。

讀余光中的散文與當時時評,即可領略到中文的超級魅力,不少古雅但幾近遺忘的字眼,在他手中像魔術師般變幻無窮,字字珠璣,近乎可屆詠嘆。我們何需屈從或趨附在英文那種冗長贅言的句式裡?

但可悲的是,到底我們做為文化體系之中的一員,是否察覺到這些現象,更遑論去防守吧。

你勞心勞力地去審閱那些四不像,妖里妖氣的譯稿,辭藻句法走位,不專精,也太淺顯,甚至語意牽強生硬,不知所云的門面語。你告訴相關人士如何翻譯如何抓意思,走運的是你會獲一個白眼就是一個藐視的嘴角,難過的是天天都需生吞這種快熟麵般的行貨。又或是堂而皇之使用谷歌翻譯來硬硼硼的字詞交出來,大言不慚。再追問下去,得到的辯解是「因為我不是你。」、「我不熟悉經濟/稅務/醫藥/法律(云云)…課題,所以我不明白」

受過高等教育,可通三種語言,每天讀聽寫文字,為何下筆不苦心鑽研,長期經營?自卑又自虐自家的語文,還虐待閱聽者的腦袋。

不過,面對半生不熟的文字與譯文,只是惹人生氣的青春痘。去搓揉它,只會惹得滿手糊汁;讓時間去蹉跎它吧,遲早成為烏黑的死細胞;爆發吧,到最後只是滿目瘡痍。半生不熟的後果最好是自生自滅吧。就看個人怎樣去處理自己。

新聞只是一天的壽命,沒用時就成了文字垃圾。但我始終覺得,新聞時態怎樣嬗變,掌握表達的工具最重要,即使是平平無奇的一篇外語新聞,撥開表面去探攫內在意義,反思之餘精工文字,還是可以一沙一世界俯瞰人間事。



哀中文之式微

余光中

「關於李商隱的錦瑟這一首詩,不同的學者們是具有著很不相同的理解方式。」「陸游的作品裡存在著極高度的愛國主義的精神。」類此的贅文冗句,在今日大學生的筆下,早已見慣。簡單明瞭的中文,似乎已經失傳。上文的兩句話,原可分別寫做:「李商隱錦瑟一詩,眾說紛壇。」「陸游的作品富於愛國精神。」中文式微的結果,是捨簡就繁,捨平易而就艱拗。例如上引兩句,便是一面濫用大而無當的名詞(理解方式、高度、愛國主義),一面亂使浮而不實的動詞(是具有著、存在著)。毛病當然不止這些,此地不擬贅述。

日常我所接觸的大學生,以中文、外文兩系最多。照說文學系的學生,語文表達的能力應無問題,而筆下的中文竟然如此,實在令人擔憂。我教翻譯多年,往往,面對英文中譯的練習,表面上是在批改翻譯,實際上主要是在批改作文。把「我的手已經喪失了它們的靈活性」改成「我的兩手都不靈了」,不是在改翻譯,而是在改中文,翻譯如此,他如報告、習作、論文等等,也好不了許多。香港的大學生如此,台灣的大學生也好得有限。

此地所謂的中文程度,卑之無甚高論,不是指國學的認識或是文學的鑒賞,而是泛指用現代的白話文來表情達意的能力。然則,中文何以日漸低落呢?

現代的教育制度當然是一大原因。古人讀書,經史子集,固亦浩如煙海,但究其範圍,要亦不出人文學科,無論如何,總和語文息息相關。現代的中學生,除了文史之外,英文、數學、理化、生物等等,樣樣要讀,「於學無所不窺」,儼然像個小小博士。要我現在回頭去考大學,我是無論如何也考不取的。中學課程之繁,壓力之大,逼得學生日與英文、數學周旋,不得不將國文貶於次要地位。所謂國文也者,人人都幻覺自己「本來就會」,有恃無恐,就算臨考要抱佛腳,也是「自給自足」,無須擔心。

文言和白話對立,更增加中文的困難。古之學者,讀的是文言,寫的也是文言,儘管口頭所說與筆下所書大不相同,形成了一種病態,可是讀書作文只要對付一種文體,畢竟單純。今之學者,國文課本,讀的大半是文言,日常寫的卻是白話,學用無法一致,結果是文言沒有讀通,白話也沒能寫好。兩短相加,往往形成一種文白夾雜的拗體。文白夾雜,也是一種不通,至少是不純。同時,國文課本所用的白話文作品,往往選自五四或30年代的名家,那種白話文體大半未脫早期的生澀和稚拙,尤其淺白直露者,只是一種濫用虛字的「兒化語」罷了。中學生讀的國文,一面是古色斑斕的文言,另一面卻是「我是多麼地愛好著那春季裡的花兒」一類的嫩俚腔,筆下如何純得起來?

不純的中文,在文白夾雜的大難之外,更面臨西化的浩劫。西化的原因有二,一為直接,一為間接,其間的界限已難於劃分。直接的原因,是讀英文。英文愈讀愈多,中文愈讀愈少,表現的方式甚至思考的方式,都不兔漸受英文意識的侵略。這一點,在高級知識分子之間,最為顯著。「給一個演講」,「謝謝你們的來」,是現成的例子,至於間接的影響,則早已瀰漫學府、文壇與大眾傳播的媒介,成為一種文化空氣了。生硬的翻譯,新文藝腔的創作,買辦的公文體,高等華人的談吐,西化的學術論著,這一切,全是間接西化的功臣。流風所及,純正簡潔的中文語法眼看就要慢慢失傳了。三五年之後,諸如「他是一位長期的素食主義的奉行者」的語法必成為定格,恐怕沒有人再說「他吃長素」了。而「當被詢及其是否競逐下屆總統,福特微笑和不作答」也必然取代「記者問福持是否競選下屆總統,他笑而不答」。

教育制度是有形的,大眾傳播對社會教育或「反教育」的作用,卻是無形的。中文程度低落,跟大眾傳播的方式有密切的關係。古人可以三年目不窺園,今人卻不能三天不讀報紙不看電視。先說報紙。報紙逐日出版,分秒必爭的新聞,尤其是必須從速處理的外電譯稿,在文字上自然無暇仔細推敲。社論和專欄,要配合時事近聞,往往也是急就之章。任公辦報,是為了書生論政,志士匡時,文字是不會差的。今人辦報,很少有那樣的抱負。進入工業社會之後,更見廣告掛帥,把新聞擠向一隅,至於文化,則已淪為遊藝雜耍。報上常見的「翻譯體」,往往是文言詞彙西化語法組成的一種混血文體,不但行之於譯文,而且傳染了社論及一般文章。「來自四十五個國家的一百多位代表們以及觀察員們,參加了此一為期一周的國際性會議,就有關於成人教育的若干重要問題,從事一連串的討論。」一般讀者天天看這樣的中文,習以為常,怎能不受感染呢?

自從電視流行以來,大眾和外面的接觸,不再限於報紙。讀者變成了觀眾或者「觀聽眾」,和文字的接觸,更疏遠了一層。以前是「讀新聞」,現在只要「聽」新聞甚至「看」新聞,就夠了。古人要面對文字,才能享受小說或傳奇之趣,今人只須面對電視,故事自然會展現眼底,文字不再為功。熒光幕上的文字本不高明,何況轉瞬已逝,也不暇細究了。「消息端從媒介來」,麥克魯恆說得一點也不錯。我曾和自己的女兒說笑:「男朋友不准打電話來,只准寫情書。至少,爸爸可以看看他的中文通不通。」

戲言自歸戲言。如果教育制度和大眾傳播的方式任其發展,中文的式微是永無止境,萬劫難復的。

一九七六年二月

從記賬小妹到醫院女當家:訪陳宣嬛



 

陳宣嬛沒有好高鶩遠,就是踏踏實實地搏命工作,20年後當上醫院首席執行員,還可供子女到海外深造,演繹「出位、上位、上岸」的職場傳奇。

文:陳富雄
刊于《東方日報》
2011年11月1日

1號人物:陳宣嬛:
班底醫院中馬區域首席執行員




寫在前面:懷才也需伯樂


「一號人物」專訪向來持著「名字就是新聞」的原則下找精彩的各界翹楚分享人生故事。然而本期找來陳宣嬛,有人批說「冷」(因沒知名度),有者甚至念不出她的中文名字。

然而就是一個名字差異。但我相信,陳宣嬛的故事是有溫度的,因為芸芸眾生就有如此多的家庭與職業並重女性,而且更是職場勢之所趨,她們如何上位,會引起共鳴。

特別是,如何從低層做起而堅定不移?這叫做專業,這是另一種苦心耕耘的結果。但在執筆之際,陳宣嬛怎樣「浮」出來,其實反映出一間企業該怎樣提拔、器重人才,如何自家培訓,從基層中拔尖、栽培接班人?

陳宣嬛的職涯故事有雙重的啟示:個人可過五關斬六將固然是謀事在人,但千里馬如何找到伯樂,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反思。



聽到幼兒的哭聲,年輕的陳宣嬛煩躁得自己也哭了,她在家裡穿著睡衣呆了一年,每天照顧幼兒,然後反問自己:為什麼我要留在家?

一年後,只是24歲的陳宣嬛復出職場,投身班底集團旗下的醫院,從一個低微的記賬員做起,沒有留洋學歷,沒有專業訓練,但陳宣嬛以小女人的姿態闖蕩江湖。

然而職場20年,她當上醫院的首席執行員,如今晉升班底醫院中馬區域的首席執行員,從記賬小妹到打理4間醫院的大當家,她到底如何辦得到?

眼前的陳宣嬛,一身干練,說起話來節奏快速,而英雌莫問出處,誰會記得當年她只是一個初級文員,在班底醫療中心(吉隆坡班底醫院前身)會計部當記賬員。

但那時她只是一個快樂的上班族,如同釋放自己之餘,更像活出另一面價值。「當你工作時,你才發覺,『咦,原來我可以更進一步』。」

重投職場,就有一種「人生難得幾回搏」的豪邁了,陳宣嬛多年來除了搏,也堅持對工作熱誠,全心投入。

但上司發覺她對數字非常敏銳。「或許那時年輕,記性好,對數字是過目不忘,一經過我的眼,如同電腦一樣掃瞄進腦。」

「那時同事都很怕我。直至現在,我會在半夜想起有些賬目不妥,就撥電同事在呈給控股前查清楚。果然,明天時才發覺有問題。」


從記賬員開始,陳宣嬛就在滿架堆疊的賬單與數字中打滾,無師自通學習如何打理醫院。

她在這種天生本能下脫穎而出。後來,她在會計部呆了11年,從初級文員逐步晉升到會計職員、高級會計人員等到財務部經理,如今沉浸逾20年,觸類旁通,專精於醫療服務財務、資訊科技管理及醫院營運。

陳宣嬛自認具冒險精神,包括偵察賬目。「如果我不知道那筆開支是什麼項目,我一定會親自下場去查。醫院裡有許多儀器,你前所未聞,你就一定要去查看。」

在思維上,理財會計是需要鉅細靡遺,是微觀視事,然而要打理一間醫院,卻是宏觀著手。「這是一個蛻變中的過程,都是一點一滴地學。當CEO一定要優先排序的焦點。理財要準確、仔細,但當CEO你要懂得策劃,將公司提升到另一個階段。」

然而管醫院,卻是外行人,陳宣嬛說,「許多人認為醫院必須要以醫生當掌櫃,不過在私人醫院,怎樣削支節流,如何量力而為,當然最重要。」

特別是許多醫藥儀器耗資不菲,「從10多萬到百萬令吉都有,哪些可以更換哪些需要添購等,都要精打細算。」

打算盤要精明,為的也是要醫院經營要有永續性,「你不能一味削支,以致最後沒有一人愿意為你工作。」

當了首席執行員十年,陳宣嬛強調,「在這位子,你不能說你不喜歡,那你就無法執行,也不會投入,如果不喜歡,就別做了。」

陳宣嬛在2003年時當上蕉賴班底醫院的首席執行員,她形容那時是「美夢成真。」

因為有夢,所以成真。她不諱言對自己的職涯是有願景的,「每個人都有願景,她當時在蕉賴班底醫院當會計經理時就夢想過,要當一名首席執行員。」

班底控股目前全馬設有9間私人醫院,是大馬私人醫療服務首屈一指的品牌,而陳宣嬛今年4月時接帥印,成為中馬區班底醫院首席執行員,連管孟沙、蕉賴、安邦(班登英達)及巴生的班底醫院。

她在2003年1月接掌蕉賴班底醫院後,2005年9月調去協掌吉隆坡班底醫院(孟沙)當副首席執行員,以協助開設更多床位。

2006年後她升任安邦(班登英達)的班底醫院,在9個月後,由於吉隆坡班底醫院(孟沙)統帥之位懸空了,她被通知進駐接掌時,有些不可置信。

「畢竟那是班底集團最大的旗艦醫院,床位逾300個,專科醫生也達160人,全體員工加起來近900人,而那時我對現況感到滿意。」

但上司認為她堅毅不拔,一定可辦得到,自2007年起,她就在班底醫院掌帥5年,期間強化財務表現、設立許多卓越中心、加強癌症中心、更獲得驗證醫療機構質量的國際「金字準繩」,即通過「國際醫院評鑑」(JCI)等,全方面提高服務認證。

值得一提的是,JCI評鑑非常重視醫療品質及病人安全,其內容包括11大類、368標準條文、1033評鑑項目,要通過評鑑極具挑戰性。



陳宣嬛(左2)深信沒有一批好員工一起共事,也只是孤掌難鳴,但她已先向員工聲明,大家要一起共事,就需快人快事。



●貴人良師、精兵驍將:都是人的學問

一個外行人去打理醫院,有隔行如隔山之困,然而陳宣嬛認為,如何找貴人良師、如何用精兵驍將,就是訣竅。

她自知不是醫生,然而與醫生過招卻是樂趣無窮。「如果你要學,一定學得來那些醫藥名詞,看你要的是什麼。」

這也是熟能生巧。她說醫生雖一般是有些自視過高,但其實也是聰敏之輩,也樂於分享,「通常我聽不明白那是什麼手術等時,就喊停求助:『慢著,可以說淺白些給我聽嗎?』」

即使是首席執行員,也要放下身段去學習,「你一定要問,別裝到自己明白,什麼都懂,哪有可能什麼都知道?」

陳宣嬛的CEO生涯也是「走出來」的,包括每天走遍醫院每個角落,遇到員工時道聲問候,探溫時態,就是人際間破冰。

她說她初返吉隆坡孟沙班底醫院當掌舵時,雖是蕭隨曹規,但也先旨聲明自己的工作風格。「我對他們說,如果你是快人快事,我們可以愉快工作,如果你們未跟得上步伐,請加速節奏。」

「你不能一個人自己扛,要對員工透明化,你要事先道明自己的要求是什麼。」

「手指都有長短,遇到不達標、未臻如意的員工時,你要給他們機會,不用期望別人馬上改變,至少給半年至9個月的時間。」

回顧自己來時路,她坦言,「有時是看上司是否器重你,是否愿意讓你成長。」

特別是她初入行時在會計部工作,與整支隊伍合作無間,效率奇高,「老闆很高興,就對我們更加信任,也給我們更多的機會。」

管理私人醫院,與一般企業只需照顧「老闆」與董事局需求不一樣,那更接近社會,也要有更多人情味。「你要照顧股東期望、還有醫生的期望、病人的期望與需求。」

她在會計部呆久後,曾在2000年時去攻讀管理文憑來加強工商管理知識,體悟到管理學上最重要的是人的行為──如何觀察人。

她說,換位思考非常重要:「即使只是與一個普通員工說『哈囉』,他們會感到高興,因為至少知道有人在關注他們。與病人說話,最重要是聆聽,要想想他們都是因病倒了才入院。」

至於個人的情緒管理,她說,若真的遇上煩躁之事時,她會鎖住自己在辦公室降溫,不接見外人,冷靜自己。

即使在辦公室如何拚命,但陳宣嬛主張不賣命。「這方面我很在行,如果我回到家了,我不會記得公司裡的事情。辦公與下班一定要有切割。」

「我來辦公室從不擺出一幅撲克牌臉,每個人都有家庭問題,但你一定要切割自己。別將家庭的不愉快帶來上班。」

無論怎樣,即使是週末沒上班,陳宣嬛也在「上班」,原來她會幫其兄弟姐妹在梳邦再也開設的咖喱河粉與海南雞飯檔,忙個不停,「不論怎樣我們還是要幫家人的。對我來說,快樂的家庭生活比名利更重要。」




陳宣嬛(右2)與其下屬,以及本報新聞編輯陳富雄(左)看著舊相片,一起分享當年工作的點點滴滴。

●「成績,就是我最好的交待。」

當CEO什麼才算數?陳宣嬛認為,最重要是成績。「你是否能做事,績效顯示一切。」

「我一直都相信,或許人家會因為你是女人,你的教育背景而看不起你,但時間久了、成績出來了,人家就知道是否可與你一起共事。」

她並沒有因自己是一個學歷低淺而妄自菲薄,更深信沉潛磨練期,其實也是深耕。「做事一定要有耐性,你要的是什麼,你要怎樣與人打交道。而如果你有耐性與別人共事,別人也會與你為伍,儘管可能會久一些。」

由於陳宣嬛過去對賬目的開支等如數家珍,開會面對董事局時如同庖丁解牛,「你一定可答到問題,最重要是掌握實情。」

據1999年對世界財富500強企業的分析,這些企業的CEO約有85%是高級會計出身,而陳宣嬛的想法是:有財務背景可能是充份條件,但未必是必須條件。

「你有金融背景來當首席執行員是好事,但未必如果你有經驗,自年輕始就累積經驗,那麼也足以獨步天下的。」

事實上,在班底控股旗下,不少醫院首席執行員都是出身會計系或是金融系。不過,陳宣嬛則是該集團醫院首位女性首席執行員。

●掙錢也是為孩子供書教學

月有陰晴圓缺等的憾事,只在陳宣嬛中三那年發生,之前她來自大富大貴之家,出身在吉隆坡尚屬貴族區的班底谷,在學校時是校際運動員代表,學術成績也頂尖。

然而中三時,她從事承包商的父親生意失敗而幾近破產,此後她家道中落。陳宣嬛家中排行第二,下有弟妹上有兄長,「那時候還是重男輕女,家道中落了,女孩還要深造讀書?」

中五時她已考獲英國某大學去唸會計系,當然得放棄放洋,但她仍堅持進修,父母還是掏學費給她到Goon學院,以速成班方式修讀會計文憑畢業。

唸學院時,她碰上了剛從馬來亞大學畢業、比她大7、8歲而又屆適婚年齡的丈夫,於是學院畢業後她21歲就結婚,23歲生下長子。

然後她每隔4年就生下另兩名孩子。在11年內彷如完成「任務」,「我可說是很幸運,因為在生完三個孩子後,家庭責任可先放一邊,然後在事業上繼續沖刺。」

其實孩子的教育開支,也是她在職場上拚命沖的動力,當機會來到門前,管理層有意擢升她時,她反問:「那時孩子都在求學,也需要經費,升級加薪,為什麼不?。」

陳宣嬛的長子與次女皆獲獎學金負笈美國和英國,長子在新加坡當工程師,次女仍在英國攻讀藥劑系博士,幼子則在蘇格蘭愛丁堡大學唸醫生,「讀醫科的學費都100萬令吉。即使我對幼子說,習醫不易,但他堅持要讀…」

慈母心,也是職業女性背後的動力引擎。如今孩子都在國外,一家大小以在網絡聯繫。陳宣嬛與已退休的丈夫(聯邦墾殖局化驗師)結婚32年相敬如賓,女主外男主內,丈夫愛園藝遛狗,她還是享受工作。

●婦女,一定要上職場

陳宣嬛一針見血地說:「如果你躲在家裡,一整天你只會穿睡衣而已。」

「作為女性,你每個月要向老公拿家用,財政上覺得很不獨立,我喜歡做做髮型,但就是要老公的錢去做髮型。」

她在新婚生下長子後,如今描寫當時「忍受不了」的心境時仍歷歷在目,「在家呆一年可不知道生活有多苦悶。我問自己:為什麼我不必打扮?為什麼我一直餵孩子吃東西而已。」

「現在我很鼓勵現代女性,婚後工作,至少有些零用可花,有餘錢還可幫補家用,你不會覺得多麼地脫節。」

然而遺憾的是,她親睹不少職業女性為了家庭,推開送到眼前的升職機會,「她們的重心點是家庭,特別是當孩子還小時。所以有時機會來到時,但你推走了,就沒有第二次了。」


姓名:陳宣嬛
年齡:53歲
家庭:與丈夫(現為退休人士)結婚32年,育有2男1女
學歷:馬來亞大學管理文憑、Goon學院會計文憑
資歷:
─1983年:加入班底醫療中心(吉隆坡班底醫院前身)當記賬員
─1988年:被派駐協助設立砂拉越新設的諾瑪醫療中心
─1991年:班底控股上市時,協助會計師籌備上市,譬如金融預測等。
─1993年至1994年:任職國家心臟中心,設立其財務部及綜合電腦中心
─同年受邀回巢,協助成立蕉賴班底醫院的財務部
─2002年:安邦(班登英達)班底醫院籌建委員會成員
─2003年1月:蕉賴班底醫院首席執行員
─2005年9月:吉隆坡班底醫院副首席執行員
─2006年:安邦(班登英達)班底醫院首席執行員
─2007年5月:吉隆坡班底醫院首席執行員
─2011年4月:班底醫院中馬區域首席執行員,掌管中馬區4間近650個床位的醫院







訪陳德鴻:每個學生都是我的傳承!

文:陳富雄
刊于《東方日報》,2011年10月1日
1號人物:精英大學創辦人拿督陳德鴻
(此乃加長版訪談


寫在前面: 恰如墨畫風濤聲

陳德鴻是一個精彩的說故事者。我刻意保留他原句中不少的英文字眼,因有些一語雙關,有些說起來時韻律有致,是一種非凡的諦聽感受。

陳德鴻家的藏書量除了汗牛充棟外,也趣味盎然,設計包含中國五行元素。而且他家的每道窗都沒有窗花,他說要有一種水墨畫的感覺,因每扇窗都是一幅畫,可遠眺窗外的樹影,生機處處。

我想起「若問有心為何物」這句詩,下一句是「恰如墨畫風濤聲」,映照著陳德鴻在這兩場共7小時訪談中所披露的心路歷程,有些空寂,但當中留白處仍是意境豐富,只視如何用心眼去解讀。


精英大學總裁兼創辦人拿督陳德鴻自小被家人稱為「阿換」,因為他出生沒多久後即當「人球」送去姑姑撫養,以換回當時產後身弱的母親的命運。

他在吉隆坡半山芭適苑酒家一帶成長,出身貧苦,身世也坎坷,但捱窮從未讓他感到自卑。如今這位經濟學家及實業家起伏走過大半輩子,體悟到有機會受教育,已「換」給他一種富足感。


本是輕於鴻毛,但教育成為陳德鴻的翅翼,讓他隨風而飛。縱橫教育界逾40年,陳德鴻接受《東方日報》的獨家專訪時說:「
教育可讓你問:『為什麼我們在這裡?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每個學生都是我的傳承

陳德鴻認為,投身教育就要有一種獻身精神,但重點是「傳承」(Legacy),那抹迎風揚的桃李流芳,

「我所幫的每個人,就是我的傳承。這傳承不是坐擁一個龐大的校園,不是賺200萬或300萬元,錢財可來可去,但若是我30%學生都失敗了,那是一個很大的失敗!」

「如果我只是製造一隻杯子,我不會失敗的,最多有製造缺陷,不用緊,我可補做給你。你沒損失。但若是學生在我這裡耗了兩三年,學不到考取學位以外的事情,那我們就失敗了。我不能補回你人生中的四年。」

「我們不是要算『生產」出多少個一級榮譽士,而是我們幫了多少名差的學生。」

「哈佛與劍橋多麼有名,因為他們只錄取精英,即使老師差,他們的成績也會很好。但我們不同,我們什麼學生都有──所以我們怎樣檢驗自己?」

他一直認為「才出於學,器出於養」,但教育最大的功能是修身,有「品德」,其次是「領導力」,第三才是「實用功能」。

「你可以成為一個醫生,可是你可能成不了一個領導。你可能是一個領導,可是你沒有道德、貪腐。」


教育是修身自省

陳德鴻認為道德是明辯是非,更包括什麼是可為,不可為,一切都應反省內求。

他舉例:「如果在凌晨2時許,你會否在紅燈前停下來?一般人或不會停車。那若是只有自知的情況下,你會否偷偷拿走100萬令吉?」

「這些都是內在的。這是道德,與你的成長背景有關,這是你教化自己的。」

陳德鴻說,「一個成功的人,未必是富有的人,但他是一個正直的人,讓他的子女高山景行。第二,他要知道如何影響別人,不是因為他富有,而是他的思維、舉止。第三,他能給人知識、技能。」

但治外物易,治己身難,他認為,真正優良的道德價值不是損人利己,「敗壞的利益圖私利,怎樣奪取別人東西,而其他的價值是豐盛的價值觀,去豐盈他人。」

投身即是獻身,堅持教育:「執迷」!

對於獻身教育要如何堅持?陳德鴻認為需要一份「執迷」。他妙喻著自己:「現在若是我見到家長與學生,我一定要與他們說話。我像一個賭癮成癖的賭徒…你一定要一種執迷來幫助別人,若不然你在教育領域呆不下去。」

「現在許多人談什麼『客戶關係』、『市場促銷』等,我不認為他們明白箇中真諦。真正的人際關係,是誠摯的服務;教育的真諦是:為他人服務。」


即使他現在去吃午餐等會派名片聯誼,與學生說話,「有時你花十分鐘對一名學生說一番話,可能會改變他的一生。平日經過大學大堂時我可直去辦公室,但若是我停下來問學生:『你好嗎?』、『你在讀著什麼?』,那就有分別了。」

對於教員,他認為教師要有幫助學生的使命感,「教育不是一種交易,而那些外匯兌換都是錢,你不用達標,就可以賺到佣金。」

「在這裡你是進入課室,每天都講課,你是否沮喪、失望?如果你沮喪,那麼你就完了,因為你每天都會講同樣的課。」

桃李滿天下,學生不理睬:那就是失敗!

陳德鴻1963年開始在馬來亞大學執教,如今桃李滿天下,在上月中剛與38年前的學生敘舊,是一種滿足,但他感觸良深,「如果昔日學生碰到你而不喚你一聲,那就代表學生不喜歡你了。這就代表你失敗了。所以我說,每個學生都是你的傳承。」



窮過是一件好事

陳德鴻從兒時就有自我期許與標竿的精神,十歲那年,他在全班只考獲第13名,「當天我不敢回姑姑的家,因為我一向都是最頂尖的學生。」

現在回想,那種後退的恐懼感,是怕為家族帶來恥辱。「現代人會說:失敗了,可以重要,可是對我們來說,第一件事情是:不許失敗。」

「我們沿著火車路上學,沒奢侈品,住在爛屋,沒廁所沒電沒水,家裡的地上就是爛泥…但常會與玩伴一起騎腳車,到當時的燕美路的獨立別墅偷摘富人的水果。那是快樂的回憶。」

上學是陳德鴻兒時的「解脫」。「我很享受上學,學校假期時我會哭,因為無法與同學在一起。我不喜歡回到我的家。」

為了「換取」母親的好運,他自小被交給姑姑撫養至10歲。「我的姑姑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她在半山芭擺了一個檔口擺賣手捲煙及糖果。」

陳德鴻在小時需幫姑姑看顧檔口,還要搭巴士從半山芭附近的「十二間」(以當時12間店舖為意)到蘇丹街辦貨,他在柏屏戲院對面的批發商買煙絲,然後回家散裝,再以手工捲制香煙。

他的父親則是駐守在蒙巴登路(現稱敦霹靂路)法庭外的打字員,常為那些不懂英語的百姓打字、申請執照等。「他只有一張凳子、一台打字機,每幾個月家裡沒錢了,父親就會將打字機當了換家用。」

仰望名校,逆流而上

陳德鴻的小學是在半山芭一間只有五間課室的Stella Maris天主教會學校渡過。「每天我抬頭就看見當時稱為『荷利書館』(即吉隆坡美以美男中),那時我常說,我要去那邊唸書。」

該校是大馬的百年名校,由於1901年由一位名為荷利牧師掌校而聞名,當地茨廠街一帶的華人都叫該學校為「荷利」書館。

可是他始終望門興嘆,只是去美以美日間中學,那是下午班學校,專收留該些成績差的學生。「那時即使我是讀下午班,可是早上10時多就上學了,我只是站在他們的課室外面看他們上課。」

後來陳德鴻在中三的政府考試考獲優秀成績,英語也不錯,「我用那種藍色信箋,用英文寫了一封信給美以美男中日本裔校長,森敬湖(T.Mori),他只草草寫回覆給我:『去見CEO』。」

他不明白什麼是「CEO」,原來即是「首席督學」之意,是每州各有一名督學。他的夢想破碎,輾轉去了以印裔學生為主的冼都美以美中學。

當年吉隆坡美以美男中與維多利亞書院、聖約翰書院三足鼎立,不論體育與學術上皆爭一長短,陳德鴻後來在中六的資格試,才夢寐以求,躋身到吉隆坡美以美男中唸中六。

「沒有人幫我,我選學校都是自己來,自己寫信。」

中六終於唸到名校,他感到榮耀,「那是小班制,只有22人,男生4個,反之女同學都來自小康之家或中上家庭,有司機接送。」

到馬來亞大學升學時,家裡還仍沒有電流,他從大學圖書館借書回家後,還要漏夜抄做筆記,「我們那時在廚房,用那種催熟水果的電石氣閃光燈(乙炔燈)來抄筆記。遲些我們才用『大光燈』…」

馬大畢業後,他順理成章執教,一度獲獎學金赴牛津大學深造,然而家裡有事而無法圓夢,但隨後獎學金不斷,北上南下到加拿大與澳洲考獲碩士與博士學位回來。

英雄莫問出處,但他完全沒感到自卑或恥辱。「我也不可能感到痛苦,因為我沒有見到富人。你只會看到差別時,才會感到痛苦。」

「但我們的生活非常投入,我們很窮,但我們彷如不需要金錢,我們可以從吉隆坡走路到八打靈再也,一點也不介意。我們有的是很富足的生活。」

「當時不是說享受或不享受,因為我沒有一個更好的世界,我也不知道是否有更好的世界。」

「然而,許多現代大馬人認為東西是從天而降。但努力工作、表現、獎酬及認同是依序環環相扣,但他們預先透支獎酬,這四項事的時序已脫軌了。」

不過,富貴當問緣由。陳德鴻回眸自己的前半生,「所以,你窮過是一件好事。」


兩字真言:大處著眼,小處著手

如今貴為上市公司主席兼企業家,陳德鴻說,他在思考與做事時,只依靠兩字真言。「第一,大處著眼(Think exponential),要想大格局、宏願與大視野,第二,小處著手(Act material),別捨本逐末。」

「有時人們不能跳出框框去想。我聽到很多人老是說『但是…』或處於守勢,我會很煩躁,因為他們自我設障了。」

「在只有一小時的會議時,我們只能談小事?還是談認真的事情?而這些判斷是否有後果?」

而陳德鴻當年確實豁出去,跳出框框來創業。但當年他在馬大執教可謂一帆風順,在70年代末以7000令吉買了一台蘋果電腦作業,是大學內第一名購買電腦的教員,皆因享有寬裕的研究基金。

此後他幾乎每月都到海外講學,也連續五個夏季到夏威夷講學,那時他從大學開始已在馬大廿年了。「我感到很疲倦,感覺到整個環境讓我無法前進。」

陳德鴻與妻子劉金玉創辦精英學院,是在隆市租賃兩間課室起家,為該些欲應考英國倫敦大學文憑的學生「補習」,這是他人生中一大劇變。

「我完全沒有準備,我完全沒為自己裝備──沒技能,沒有管理公司的技能、或做生意。什麼都沒有,只是學術。」

「那時我像一個『舞台演員』,而不是演員。演員在鏡頭前演繹,犯錯了可重來。但當你在舞台上演戲時是另一回事,因為你在一邊演、執行(perfoming)時,你一邊學習。生活與做生意,都是一邊學,一邊做。」

在這種情況下,陳德鴻經歷了所謂的「應急戰略」,一切是獨特、沒經過策劃的。

「所以我perform(履行),否則我會perish(毀滅)。意志與獻身一定是至尊,就像你愛你的嬰兒。你一定要執迷。」

如今25年,精英已升格為坐擁多座校園的國際性大學,收生逾萬人,其母公司精英國際集團在《福布斯》雜誌中榜成亞洲首200家財務經營最佳的企業,陳德鴻的人生確是沒有「NG」鏡頭。

他回想草創時期,深信時勢造英雄。「當時經濟低迷,我們才可負擔得起租金,現在回想,我們明白來時路。但當時我們是一無所知的。」

「如果時機與你作對,就不成事。」

不過時勢,只是「東風」,因為前提是「萬事俱備」。陳德鴻說,「有時可能是運氣,但運氣包含部署、時間與機遇,缺一不可。」

良師貴人指點迷津

陳德鴻在馬大執教時,也勤於在報章寫專欄,包括創造了「臨危創機運,奮發終有時」的箴言。

最可貴的是,在大學以外認識一批精英群。「我是一個敢於冒險的人,我並沒有只是呆在會議室,我去見人,這促成我的個性。」

「當時(菁英)圈子很小,當你鶴立雞群時,人人就要你了。現在我讀報時,人人都可寫專欄,但那時只有我一人在寫。」

這些貴人,帶給他的是啟發,而不是富貴。「但與這些富豪殷商在一起,我從來不向他們求取什麼。」

這些人士包括馬華領袖,如陳群川、梁維泮等。但迄今他仍記得從肯德基家鄉雞的第一任老闆呂正義對他說的話,應該如何決絕、義無反顧。

其實陳德鴻之前有嘗試過不少業務,包括爬山腳車等、油篩器、塑膠手套、建築業等,但屢戰屢敗。他比喻,「我當時就像用著澆花器,這邊澆一些(專注力),那邊澆一些,而不是『鐳射噴嘴』專注。」

呂正義引喻了古時羅馬愷撒將軍「渡過盧比孔河」的典故,叫他「放火燒船」(喻:破釜沉舟),所以陳德鴻與妻子劉金玉一起辭職創業了。

「我當時不是退休,沒有公積金,什麼都沒有。我一定要成功。許多人是不能成為企業家,因為他們真正地冒險,他們只是打工仔。」

「許多學術人員不能成為企業家,因為他們依賴他們過去的榮耀及學術刊文、博士論文,但這些都是沒用的,這都不能讓你成為企業家,這是一種負擔。」


每天都慶幸有今天

妻子拿汀劉金玉一場死裡逃生的劫數,讓陳德鴻的人生起了變調,更體悟到禍福難料,人生無常。

在2001年時,劉金玉奔波在印尼與倫敦間,回馬後在聖誕節的前兩天又忙著收拾行李出發到中國昆明,然而在家中廁所突然昏厥。

「她可能在倫敦、印尼去世,甚至是登機去昆明時發生事情。一切是命中注定,你不得不相信。」

當時他們幾經辛苦送劉金玉到幾家醫院求醫,才知道是病因是「腦血管動脈瘤」。

「當時她只有18%的存活機會,因為腦中的血管爆了,需要夾住,非常重要,之後他們動刀解決不了,因為太深入了。」

其實病因是動脈血管壁有缺陷變薄而凸出,形成一顆如同氣球的小瘤,一旦承受不了壓力而破裂,可變成出血性腦中風。

陳德鴻迄今憶起仍覺得心有餘悸,「那時我非常害怕。醫生向我解釋,我根本聽不進耳朵,一片模糊,像一個應考的學生腦袋空白,我從不知道什麼是腦內動脈瘤…零。」

劉金玉從聖誕節到翌年的農曆新年元宵節都陷入昏迷狀態。他們一家千辛萬苦尋訪名醫,為劉金玉動了兩次手術,皆是7、8小時,第二次還赴曼谷動,適逢法國一名專科醫生訪東南亞才成行。

「所以每早起來,我都感到珍貴,因為上帝讓我多活二十四小時。即使我入睡前,我感謝上蒼或任何人,讓我渡過了這一天。不論我做了蠢事或什麼事。我醒來,可走可思可想可看,那是多麼地美好。」

妻子一切急症,改變了陳德鴻的人生。「這是對生命與生活的態度。人們常裝作死亡不存在的,但它一直都在,你逃不了。」 「人生有很多階段,你是年輕人,你不會去思考死亡,但你老化了,你想到其他事情,靈修方面的。這不只是上天的東西。」

他現在物質是另有看法。「以前我賺到我第一個100萬令吉時,我在香港用500令吉來買一條西褲,領呔也500令吉,」

「現在我不在乎這是哪裡製造的,你看我的褲腳都起毛球了。」

「我的特別助理常投訴我:怎麼你穿這種褲子?我不在乎。我買襪子是十雙同色,我買的是3塊錢的領呔,因為已不重要了。」

「你不能只是靠衣裝來impress其他人,其他『丹斯里』有比你更昂貴的領呔,你有人也有。」

與陳德鴻天南地北的對答錄:

●問
■答

●你怎樣找到驅動力?
■一些人在外找到驅動力,如金錢、權勢、認同感,一些人需要這些外在的東西。但最成功的驅動力是自我催生的。

●什麼才是領導?
■領導不是你有多好,而是你塑造到他人有多好。許多人當不了好主管,因為他們不敢聘請比他們優越的人,只能用權勢來壓倒他們。

你給他越大的職位,他就會垮下來了。所以要摧毀一個人的方法,就是給他一個很大的職位。

●一個人要找到自己的意志力很重要吧,但怎樣可以覺醒?
■許多人不知道他們是誰,因為他們不敢自問。因為你一問,你自己害怕起來,你知道自己哪裡不好。但你卻常說自己哪兒好。就像在應征工作時,你不會說你哪兒差。

所以你隱瞞起來。所以沒有多少人是真正誠心誠意,他們從未道歉。第一,他們不去體認自己的弱點,第二是他們從未道歉。即使他們在道歉也沒誠意的。

所以一個人要自我悟覺很困難,第二是自我檢討。

●你如何自我檢討?
■每天早上你問自己:我做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這不會對自己過於苛責?不會過於施壓自己嗎?
■這不是一種壓力。我的哲學是,人終有一死,以平均大馬男性壽命來說,我可能享年75歲。現在我是68歲了,我為什麼還要對所有事情都害怕?

如果我75歲死亡,那每一分鐘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但我每天自問時,我不一定會成為更好的人,但如果我不問自己,我會讓自己失敗。

●那麼你早上醒來時,是否都在抱憾?
■每天都在遺憾。遺憾有兩種:一種你做過的東西,另一種你未做的東西。

我會說希望我現在是40歲,因為現在知道這麼多事情,但我在40歲時,我會這樣說嗎?或許我只是說廢話。

●每天睜開眼一過活就想悔過、追悔,那不是很負面嗎?
■會。當你想到一些往事時,你會對一些事情遺憾。但那是往事,已過往了。你將你的遺憾化為一種正面能量,不要用負面態度。你培養一種思維,就不要負面去想。

●人際之間應如何相處?
■正面態度不會傷害別人,即使你是沒誠意說的也無所謂,因為你沒有傷害到其他人。人際之間,有者是工作夥伴,你說了一句話,他可能恨你三十年,又或是放在心裡40年。

●這是有關寬恕了。
■你知道Give(給)和Forgive(寬恕)這兩個字嗎?人生最悲的是,我們不寬恕。

那你又知道人與狗的分別嗎?狗不會記得,動物會斗爭(fight)和忘記(forget),他們為食而爭,但人類有思想、有智慧、有記憶,會懷恨在心很久,在對的時機就殺掉對方。

●你看輕物質了,買的是廉價領帶,但常人仍躲不開物慾橫流,例如時尚,就永遠教人著迷。
■因為這涉及權力。特別是性。在我們的基因裡,性、權力、恐懼,饞嘴等都是基本欲望。人會畏懼,所以有宗教信仰。那什麼是香水?在工廠,它只是化學品加水份,在市場,它有了名字,因為有了瓶子,感覺到很美好。

你有錢了,就要權勢、銜頭。但沒有意義。但只要一樣東西──性。許多掌權者都陷入於此。


人物誌
●姓名:拿督陳德鴻
●現職:精英大學創辦人兼總裁、精英國際集團主席
●出生:1943年(68歲)
●家庭:與妻子劉金玉育有1男1女,另有4名孫子
●學歷:馬來亞大學經濟學士(1966年),加拿大麥特馬斯特大學經濟系碩士(1968年)、澳洲國立大學經濟博士(1974年)
●經歷:馬大應用經濟系系主任
─曾任中國、美國與澳洲數間大學的諮詢顧問
─曾出任國際組織兼大馬政府多項經濟大藍圖的智囊團、曾主導委員會籌劃吉隆坡綜合指數
●精英國際集團簡介:主要業務為教育與培訓、專業延續培訓,計劃開辦私人中學。
─其子公司之一精英大學提供大學先修班,並主打以商務課程,開辦各項學士及研究班課程,
─2010年,該集團年收入達1億520萬令吉,稅前盈利則達2670萬令吉。




瑪莉:麻醉為業不昏沉



文:陳富雄
刊于《東方日報》,2011年9月1日


小檔案:
1號人物:瑪莉.蘇瑪.卡杜莎醫生(Mary Suma Cardosa)
年齡:55歲
出生地:檳城
職位: 大馬醫藥協會主席
現職:雪州士拉央醫院麻醉科顧問醫生
士拉央醫院疼痛學專科顧問醫生
大馬衛生部疼痛醫藥小組主席
學歷:
80 年代初:馬來亞醫學系畢業
1991年:馬來亞大學麻醉科碩士
1993年:─澳洲及紐西蘭麻醉科醫學院院士
─於澳洲阿得萊德受訓
1999年:澳洲及紐西蘭麻醉科醫學院疼痛管理院士
─於悉尼皇家北岸醫院受訓

專業社團資歷:
─2001 年至2009年:大馬疼痛研究協會榮譽秘書
─2005年至2009年:東南亞疼痛學協會執委會
─2007年至2009年:大馬麻醉科協會 主席
─2007年至2009年:東盟麻醉科協會聯合會主席
─2006年至2009年:大馬醫藥協會榮譽總秘書
─2000年至 2009年:大馬醫學會麻醉科理事
非政府組織:
1999年至2004年:婦女行動協會(AWAM)主席

醫藥經驗:
─ 曾協助衛生部開創「疼痛學診所」
─曾協助吉隆坡醫院設立急性疼痛服務
─2000年:設立士拉央醫院的疼痛學診所
─專注於教導醫藥 官員有關疼痛管理
─專長研究:非癌症慢性疼痛
─研究結果曾收納於第3大馬全國衛生與發病研究:範圍:慢性疼痛流行模式
─其他研 究:文化、族裔的疼痛研究
─2002年:在士拉央醫院展開行為認知治療形式的疼痛管理計劃,為東南亞國家首創


100年前,馬來西亞才有首位女醫生畢業自本地大學,而馬來西亞最大的醫生專業社團──大馬醫藥協會(MMA)在成立半世紀後,才有第一位女主席。

瑪莉醫生就是這位先鋒。從一位幕後耕耘的麻醉科顧問醫生到率領國內近萬名會員的社團,這位習醫近30年的醫生說起挑起這重擔的感受:「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傻氣、有些瘋狂。」


在今年5月才掌舵的瑪莉,接受《東方日報》獨家專訪時,提到當今醫術、醫德的敗壞,性別歧視的情況;她也反思著「大醫精誠」的精神時問:「你到底為什麼要當醫生?」


「醫療服務不是商品。」瑪莉強調,「但現在淪為商品了,這是誰的錯?醫生要掙更多的錢,醫院也要賺病人的錢,但醫院怎能賺病人的錢?這是非常敗壞的。」

「執醫是一種感召,一份天職,你得要懸壺濟世。如果你問現在人為什麼要當醫生,他們會怎麼說?之前我們是說『要幫助別人』。但現在不是了。」

瑪莉是地道的大馬人。然而,她在訪談開場白簡介自己時第一句話是:「我是馬來西亞人,許多人以為我是菲律賓人」。這全因其獨特的姓氏,原來其父為歐亞混血兒,母親則是華人。

她在中六後,曾赴美國的大學進修兩年的博雅教育,那時仍在探索自己的未來,但未結業就回馬。「後來我確定自己要習醫,但我不要在美國,因為我始終要回國。」

雪州出生、檳州長大的瑪莉,在馬來亞大學習醫時,已活躍於學生會,加入醫協後,極力爭取政府醫院醫生福利,如何推動普通醫生再專攻專業課程來精進醫術。

●人必自重,才最重要

瑪莉後來去攻讀麻醉科,二度去澳洲深造受訓,「我很喜歡麻醉科,沒有麻醉科,不能動手術。但許多人都未察覺其重要性。」

「但沒問題。因為我知道我在做著重要的事,那才最重要,我不需要別人的認同。」

但現代的醫學生不樂衷于選擇麻醉科,「因為麻醉科不夠炫耀,至今是否有任何電視劇是專注拍麻醉醫生?沒有──不是拍緊急室醫生就是拍外科手術醫生。」

但她還是著迷麻醉科。「麻醉科是非常精確,你一定知道一件事情的結果,例如當你注射藥物時,你會知道病人的反應,你要監督著手術過程,全程是受控的,很科學化。」

●愛你所做,做你所愛

這是一個選擇題,特別是對於現代年輕人,她的忠告是:
「我們必須『愛你所做,做你所愛』。如果不喜歡,就去嘗試其他。」


「浪費時間與否不重要,如果你花了一年在一個領域裡,你不喜歡,你一定要轉變。」

「如果你不喜歡你的工作,你一定做得不好。你只是做、做、做。技術上你可能有一定的水准,可是你沒有放下心機去做,那如何做得好?」


瑪莉(左2)認為醫生不能只是小我,多年來她參與不少政策性的研究工作,包括與其他同行一起參與國家關鍵績效領域的醫療服務研討工作。



●為何醫生不屑問診?

執醫施診是不分親疏貴賤,但瑪莉發覺現代醫生有更大的通病:過度依賴科技,醫生也不屑問診。

「儀 器會告訴我們答案,許多醫生想:為什麼我浪費時間要與病人說話?問題是現在許多醫生沒有時間、沒有聆聽,沒有檢驗,只是ok、ok。病人坐下來就被問:你 哪兒不舒服?之後快快地檢視,就診斷,決定施什麼藥。」

「在我年輕時,我們的教授教我們說:一定要與病人談話,過後可了解病人面對什麼問 題。」

瑪莉認為當今趨勢,是四大原因造成:醫學培訓、態度、時間與科技。「整個社會都是如此,比較機械化,少了一些人情味。他們比較注重 在尖端科技、炫耀之物。」

●要視病猶親

瑪莉珍惜與每個病人的相處,「醫生與每位病人的接觸都非常重要的,因為每個病人都是獨特, 都是個人的。我們必須從每位病人中學習。」

80年初瑪莉曾被派駐到砂拉越古晉與加帛的美拉牙(Belaga),接近巴貢水壩一帶,「當時 在美拉牙只能用直昇機進入,但我非常享受在郊區工作,我們也有去長屋,與醫院上下打成一片──那種一家人的感覺。」

她也勸請年輕醫生往外 走:「走出去,去體驗不同的環境,但現代人非常地畏懼到外地服務,因為對未知數的不確定,怕應付不了。」


瑪莉醫生過去出席不同國際研討會增廣見聞與受訓,例如去年9月時她到加拿大蒙特利爾出席疼痛學大會。




每個人都有被歧視的時候!

瑪莉在1999年始出任女性行動協會(AWAM)主席5年,如沐春風,因為自覺投入大家庭裡,然而率領醫協,她感覺到溫差。

還有許多人認為醫協主席,是有「性別」規定的,瑪莉說:「我意識到有性別歧視,但旁人說沒有,他們說:『你不應這麼想』,但確實發生一些例子……」

面對這些閃言碎語,瑪莉自有調整的一套:
「對我來說非常簡單,我會想:如果我是男性,我會聽到這些話嗎?」

可是旁人對這些性別歧視的態度是漠然置之,瑪莉憶述:「有些人認為沒這一回事,有些人覺得無所謂,有些人說:不要大驚小怪,不要小題大作。」

「但我一直認為,那些沒受過歧視的人,總認為那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每個人都有被歧視的時候。」

瑪莉仍有戰鬥意志:「我只能承受這些,我不屑去反擊、去責罵人們,我只是做我應份做的事。我只要展示給他們看,稍後你們可以吞回自己說過的話。」

目前大馬醫藥協會的理事只有9人,女性只有寥寥2人,包括她本人,都常駐在理事會裡。「在理事會有30人,目前有6名女性,這情況好過以前,以前只有2至3名女性理事。」

她說女性都不愿挑大旗,她們願意工作,但不要名聲,「這就是馬來諺語所說的:『乳酪沾了牛奶的光』(喻:為別人作嫁衣)。」

玩味的是,麻醉醫生在手術時都是幕後耕耘,而她現在則站出來作統領,瑪莉說,「我覺得這是一項任務,來證明女性可以撐起半邊天。」

瑪莉醫生(右)在 2000年時遠赴加拿大蒙特利爾出席第12屆麻醉醫生全球大會,與全球麻醉科醫生等切磋交流醫術。


危機訓練:時刻演練最壞狀況

瑪莉說,麻醉醫生可說是一支手術團隊的領導者,在發生重大事件時,必須冷靜、隱忍。「這叫危機處理。即使你內心慌亂得不得了。你一定要隱藏起來,不能外露,特別是你是領導者。」

「我們一直都有步驟一、步驟二,假設著各種不同的狀況;時時刻刻都在腦袋裡演練著。一旦發生,你就知道該做什麼。」

她說,麻醉醫生也遵守一套「常見程式演算」(Algorithm),即爆發危機時,應向誰求助。「這都是受訓,受訓不是要教你做例行公事,而是如何應對危機。」

面對病人死亡,瑪莉不諱言這是難事。「你必須自己處理情緒,還有應對病人家屬,而像我目前已是顧問醫生,我更須照顧其他年輕醫生的感受。」

她說,病人在手術檯上死亡已算是重大危機。「有時是病人藥物過敏,非常嚴重至你不能復甦復甦病人。」

「另一種是進手術檯時已病入膏肓,即使是沒動手術都會死亡,而你是搶救;另一種是車禍發生後,你要止血。」

「但你是盡力了,如果不能了就不能,你做不到什麼。當你還未進手術室時,你要讓家人做心理準備。」

但最難熬的是突發狀況,「有時只是普通手術,例如一位年輕媽媽動著剖腹產手術,但突然發生血崩,你控制不到,如果保住嬰兒情況還好,如果嬰兒也保不住…那是非常糟糕的。但我們需要應對這些。」

瑪莉說,「很多時候醫生的工作是例行公事。那些戲劇性的故事,我不知道發生到多頻密,但事情一來時就來了。」

莫負紅杜鵑

1911年馬來亞才有第一位女醫生尤金妮(Eugenie Nunes)本土畢業,但遲至1949年才有大馬第一名女醫生莎瑪執醫,而醫協成立51年後,首位醫協女性主席才誕生。

這種情況堪稱玩味,可能是時序上的巧合,以致每半世紀才見女性著墨的軌跡,多年來這些巾幗風采是否都埋沒了?

與瑪莉醫生的一席對談,可感受到現實生活理 想主義氣息過於稀薄,皆因她在感嘆著當今醫學界弊病時,其實就是她對醫德與理想的執著。

訪問結束後離開士拉央醫院時,經過大堂,看到洶湧的看病人潮,還有爆滿的停車場,那種壓迫感撲臉而來,而腦中思絮澎湃──這是怎樣的一個醫療服務?

後來我回頭一瞥,才發覺通向戶外停車場的廊道種滿紅杜鵑,花繁葉茂向外掛垂,如火如荼地鋪滿廊道的外牆;如同朱霞焰焰,如此疊錦堆秀,才稍緩心中的煩躁感。

我驀然想起,或許我們辜負了一些常見的美景,例如空靈含蓄的杜鵑,又或如一些默默耕耘的女性。



賽阿末依迪:蒼天就是法官!

賽阿末(右)和我述說起前塵往事,也提起其精彩的司法經歷與見聞。


文:陳富雄
1號人物:
賽阿末依迪(Dato' Syed Ahmad Idid)
刊于《東方日報》,2011年8月1日


寫在前面

站在正義立場講話,代價是成為公敵,需忍辱含冤。我問賽阿末,當年禍難當頭,他如何鍛鍊意志熬過去?他說,「華人不是有句話叫『三五知己』嗎?感恩的是,我不只是有三五知己在我左右。」

或許就是那種殉道氣魄與浩然胸懷,賽阿末的勇氣顯得一則像傳奇,而且與正義為伍,是不會孤單的。


賽阿末夫人梁潔梅過後對我說,在逆境中不少貴人與知交伸援手,可謂患難見真情,她說他們一家對這份恩情永世難忘,特別懇請我在訪問後代為致謝,並獻上祝福。


我相信「真是真非,信手行去」。當賽阿末說到「蒼天就是法官」時,我心頭一熱,因為這是對公義的傲骨與堅持,不是人人都能舉重若輕,但在5小時的訪談裡,賽阿末在談笑間,強虜已灰飛煙滅。














賽阿末在1990年出任沙巴高庭法官時穿起黑袍,當時法官仍需戴法官假髮,如今這種法官服飾已廢除。

-受訪者提供-


像一塊滾石人生有許多選擇

未當高庭法官前的拿督賽阿末依迪,事業上像一塊滾石,但他不認為這是英語諺語說的「滾石不生苔」,因為牽絆處處,擔綱的責任也加重。


但他仍是棱角分明,1996年時,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當年3月,他寫了一封33頁,揭發司法界貪腐的告密信給大法官,案子沒被調查,自己卻被逼辭職,名垂大馬司法界吹哨者歷史。


15年後許多真相已浮現。為什麼賽阿末寧願壯烈犧牲來告密?他接受《東方日報》獨家專訪時,雲淡風輕地說,「人生有許多選擇,只是看你是否要去選擇。」


賽阿末是大馬史上首位請辭的高庭法官,他選擇犯顏進諫,喪失退休金等,他不曾後悔。「我不能後悔,追悔只會內耗自己。」

「如果政府在某些原因下要對付你,而政府是由人民推選出來的,我就接受。如果我與政府搞對抗,就是與選民對抗。」

但他說,他未曾要與政府搞對抗。「這才是最傷感的,就是因為你說出真相,你就被對付。」

賽阿末說,其實法庭是人性的重新搬演。他當高庭法官6年時,主審謀殺案到虧空公款等各種官司,庭內見證幽微的人性故事,內庭則是暗潮洶湧的金權斗爭,他所料不及。

1990年時,他被委為當高庭法官時,那時1988年司法危機仍教人心有餘悸。賽阿末征詢當中一名受害法官──是否要放棄前程無量的私人界,轉至司法界?

「那法官說:『若是我,我就不加入』。」賽阿末猶疑,但還是不作他想:「為什麼?這是一個很大的榮譽──這是報國忠君啊!」

賽阿末說有想過加入司法界,可出一臂之力來匡正歪風。「然而,當一個人的合法地契也會無端端判作他人財產,這是什麼世界?這形同從一個人的手中強奪豪取。」

他也說,「當政府在打官司時,輸了,就需借鑑,下不為例。當控方做好本份時,就會贏官司,而不是控制法官,也不需走捷徑。」

賽阿末的祖父賽莫哈末依迪是吉打首位巫裔法官,當年更倡行全州子民一定要讀英文。

這培養他對法律的興趣,然而他當法官時是恪守份際,「這是知性與感性的命題。」

「假設一個酒店業主A先生有5、6宗官司纏身,當中2、3宗非常意外地贏得很漂亮,也讓人起疑。」

「接著一群法官說要舉行大會,而A先生有酒店,但我認為,我們就不應住他的酒店。但有些人會說:沒什麼大不了。」

「這是正義感的問題…但我們對待正義,並非是我們所想到的正義,因為金錢才是稱霸一切。」

那麼誰才是真正的法官?賽阿末的答案了然於心:「蒼天就是法官。」

賽阿末也透露他未完成的願望時──當大法官。

當年不少比他後進或同期的法官,已封侯賜爵,如果他當年沒寫那封信,那麼他可能已平步青雲?賽阿末忙搖頭。

「這一切都有其因應,人總有意屬人選…」他玩味補充:「而且,我不陪唱卡拉OK。」


1992年時賽阿末(右2)與同期宣誓上任的高庭法官一起合影,相中人在此照後,際遇相去懸殊,同僚中的阿都哈密(左)是第5任聯邦法院首席大法官,目前已卸任;馮正仁(左3)則是升為聯邦法院法官,也是最近趙明福皇委會主席。
-受訪者提供-


法官不一定是「大人」.法官不能只去俱樂部!


法庭也是法內有情,但賽阿末說,好法官一定要掌握實情,注重學習,視物要不偏不倚。

「這不是存疑,而是你的視角要公正、獨立的。不受他方影響。」

他說,現在不少法官,真的以為他們是「法官大人」,大擺官樣,「你一定要學習,而不是玩撲克牌、去俱樂部。一定要讀有益的書本,最重要是要從錯誤中學習。」

賽阿末之前對審理民事案與刑事皆感興趣,「謀殺案最迂迴,而民事案可看到人怎樣操弄金錢──虧空款項、借錢不還等。」

面對這種人性黑暗面時,一名法官如何保持堅定不移?他說,「最重要三件事:實情、實情、實情。」

「如果法官在研審時若不清楚,有權利提問,或確保主控官提問。但有時主控官除了懵然不知,更會歸咎另一方。」

當法官,需主張「大夫無私交」,他起初在沙巴亞庇當法官時,就體驗著離群索居的生活,「禮拜天時我會由司機載著,我只帶著一塊三文治、一些書出發到郊外。」

有時也需要「息交絕遊」,賽阿末說,「如果是律師公會邀請就沒問題,但如果是個人邀請你一起用餐,那就說『對不起』了。」

曾經有兩宗案件的涉案人登門求見,賽阿末拒絕接見:「我對他們說,你明天在法庭上對律師說。」


萬水千山縱橫豈懼風急雨翻

賽阿末依迪坐鎮高庭當法官前,少年時曾縱橫萬水千山,先在福利部當少年福利官,也身兼大馬青年俱樂部聯合會的區域秘書,兼管吉蘭丹、登嘉樓與彭亨事務。

他當年縱橫馳騁三州,以宣揚政府扶助少年的努力,甚至遠渡沙巴內陸涉水乘舟,邀請沙巴少年俱樂部加入聯合會。

後來,賽阿末成家立室,轉去當怡保關稅局的副總監,率領緝私隊。60年代初則鎮守玻璃市與吉打北部,查緝馬泰邊境的走私活動,也上庭當主控官來檢控走私案。

在最前線沖刺,他也與私梟、毒梟週旋,有一次躲在草叢中,看著私梟舉槍瞄準他,槍口下逃生,另一次則在路上追捕私梟時,被撞開路邊。

豪氣吞吐風雷6年,賽阿末開始事業上首個「七年之痒」。那時他已至30歲了,才自費到英國倫敦內殿法學院(國父東姑阿都拉曼的母校)攻讀法律。

「沒有獎學金,什麼都沒有,那時我的妻子賣了她的手飾等,就供我去讀法律。」

在倫敦的哈洛百貨公司,賽阿末當包裝工人,也替一名大馬人販賣較為廉宜的馬英往返機票,只求賺取學費與生活費。

1968年他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回國,在艾倫格禧律師事務所當律師,未幾獲推薦出任推事,之後他在吉打居林坐鎮。

但他當推事只是瞬間,後來去牙直利集團,再到登祿普集團主掌工業協調部門。

後來,他又受邀到汶萊當推事,還未到3年屆滿期時,受邀到大眾銀行出任法律部主管,那時他才第一次接觸大眾銀行的創辦人丹斯里鄭鴻標。「與鄭鴻標共事,我學習良多,他是一位善于聆聽的領導者。」


昨天是昨天.抉擇權在手中

時間觀念、抉擇權,這是賽阿末依迪從一位華裔上司上的課──迄今他仍記得當年的過失,強調要知錯能改。

賽阿末說,他當時與大馬少年俱樂部聯合會首席秘書林福成共事,有一晚他隨同林福成等到吉隆坡金陵酒家共進晚餐,由于中餐是逐道菜上桌,至凌晨才散蓆。

「翌晨我遲到一些,九時許才進辦事處,林福成問我:『為什麼你遲到?』」

「我說:昨晚你帶我一起吃晚餐…但林福成說:『年青人,昨晚是昨晚,你是在這裡工作的,這裡是8時半上班。』」

「我喜歡這種職業操守,所以下次不論是凌晨2時或3時才下班,第二天一定要請早。」

他強調,「這是對的,昨晚就是昨晚,是一個選擇,你選擇留下來(吃晚餐),但工作是另一回事。」

後來他緊守著時間,在大眾銀行辦課程時,「過了進場時間,我準時關門,有人投訴,但第二天沒人敢遲到了。」

賽阿末在擔任吉隆坡區域仲裁中心總監時,受邀到各地演講,也與夫人梁潔梅相攜相伴出遊,從法國夏慕尼等地都留下足跡,顯見兩人鰜鰈情深。
-受訪者提供-


「我真的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分別
。」

在英殖民時代,年輕的賽阿末在吉隆坡乘坐雙層巴士,然後邂逅一位女子。「她很漂亮。我下車,她也下車…之後我們在八打靈再也,通過共同朋友就認識了…然後交往順利。」

賽阿末提起廝守多年的妻子梁潔梅(馬來名諾艾妮)時,一彎淺笑,幸福感盡在不言中。

但如今異族通婚不多,賽阿末說,「我真的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分別,我不確定,但還好我們沒面對任何阻力。我的父母說:最重要你歡喜,這是你的人生。」

他笑稱:「我想我們都懂得怎樣照顧父母…」

重提這位賢內助變賣手飾等供他深造時,賽阿末馬上接話:「我感到非常地恩惠,她打理照顧我們一家,她是我家廚房的統領。」

在1996年他被逼辭去法官時,賽阿末感恩其夫人的一路陪伴:「她是一個非常堅定的女士,信念與意志非常強。」

梁潔梅是坤成女中畢業,在家中與3名子女說粵語,家中是中英混雜的溝通語言,外人看起來都非常好奇。賽阿末說,「所以我們稱『母語』是有道理的,孩子總會跟著母親的語言。」

賽阿末與夫人的3名子女如今事業有成,與兒孫一起居住,三代同堂,他談起孫兒上學的一些生活小趣事眉飛色舞,儼然這就是長相廝守、開枝散業的最佳詮釋。


70年代末的賽阿末(右2)與夫人及3名子女的合家福,如今子女皆事業有成,其長女莎麗花(左)是一名核子科學家,兩名兒子則自行創業。
-受訪者提供-

賽阿末全家福



我們不知你是否真的「出眾」!

賽阿末依迪說,大馬馬來人一定要向華人學習,特別是華人的職業倫理操守、商業觸覺,以及如何將家族的小本生意發展成商業皇朝。

他直言現今的馬來人有一種「讓人厭惡的缺陷」(a sickening deficiency),這是文化議題。「我們輸了很多,我覺得馬來人新生代不知自己要學習些什麼。」

他認為,馬來人確實身陷一些危機,但這絕非與回教化有關。「馬來人就是擔心,憂慮著外人奪走他們的資產。」

他懷想起年輕時那種沒政治化的時代。「當沒有泛政治化時,如果你是最好的精英,你就是精英。」

「現在我們不知道你是否真正絕倫超群的,因為可能你的祖父、父親是政治人物,那麼你才『出眾』。」

他回想起自己是從兒時培育起閱讀興趣,其父親雖只是一名狩獵看守員,但只聽見兒子要買書錢,馬上給零用錢。

「兒時讀英文書,給我很大的想像空間,圖書中你會讀到英國式房屋,就會去想像,但你眼前看到的只是亞答屋。」

他認為馬來人需要鞭策。「馬來人可以競爭的,如果你(政府)要我不認輸去競爭,我就會去競爭,若是你叫我睡覺,我當然去睡覺啦。」

「馬來人,包括我自己,我們在這裡有家有河,也畜養雞、牛等的,你還需要什麼?所以就不需要工作了。但我想許多馬來人還停留在那階段。」

他也說,他曾到中國昆明居住過一個月,驚於中國回教徒人口之眾,對當地一間千年清真寺更歎為觀止,「但大馬回教是多少年歷史?最多500年。」



備注:1996年大馬司法告密信事件簿

─1996年3月初,一封厚達33頁、內含112項針對12名法官指控的告密信曝光;該信也包括21項濫權、39項貪污、52項行為不當的指控,轟動全國。
─1996年7月1日:時任聯邦法院首席大法官敦尤索晉透露,有一名高庭法官已自動辭職。
─1996年7月10日:已故時任總檢察長丹斯里莫達說,反貪局與警方調查後發覺指控皆是捏造,破壞大馬司法名聲。
─莫達當時不點名指出,已辭職的法官已面對重大懲罰,無需採取任何行動。
─2006年6月初:賽阿末受訪揭發本身就是告密者,當年「被逼」辭職,10年來被視為「罪犯」,形同隱形人。
─賽阿末也揭露2000年時,莫達在出席前大法官蘇菲安喪禮時,透露當年「有一台大砲架在頸上」,以致他被逼出手對付賽阿末。
─2006年6月中,前任總檢察長阿布達立透露,當局在1996年並沒調查告密信內容,反之調查賽阿末本人。
─2008年:林甘短片皇委會聽證會時,敦尤索晉與律師林甘把臂同遊紐西蘭的相片曝光。


─姓名:賽阿末依迪
─年齡:73歲
─出生:吉打
─家庭:與太太梁潔梅育有3名子女、5名孫子
─學歷:英國內殿法律學院畢業

─司法經驗:
⊙1990年:沙巴亞庇高庭法官
⊙1992年至1996年:吉隆坡高庭法官
⊙2004年至2008年:吉隆坡區域仲裁中心總監

─與法律有關的服務及工作:
⊙曾多次應邀出席國際演講,如歐洲、美國、加拿大、紐西蘭、烏茲別克、日本、多個亞洲國家
⊙2010年,受亞洲發展銀行委任撰寫東盟計劃書
⊙2006年亞洲管理學院傑出校友獎得獎人
⊙國際回教大學客座作者
─司法相關著作:
⊙《沙巴原住民法庭與習俗》、《推事庭手冊》、《婆羅州高庭報告》、《寫判詞:法庭與仲裁庭手冊》(今年7月出版)



後記

約訪拿督賽阿末依迪前是透過其次子賽莫哈末,通電話時我心中暗自一驚,因對方一開口就是流利的粵語。原來賽阿末娶了華裔太太,妻兒多年來都說粵語,這可真妙不可言。我心想:這肯定是引人入勝的人物。

以前在法庭採訪新聞,法官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但若要訪問一位前「法官大人」,近距離接觸,我則是誠惶誠恐自己的拙劣。然而接觸不卑不亢的賽阿末後,心就寬了。

法官總也是人,所以我希望以較人情味的角度來作此次的人物特寫,特別是家庭。賽阿末有說一句話讓我心頭一震:「我們這把年紀隨時可兩腿一伸,什麼都可以坐視不理,但我的兒孫怎樣過?」

這句話就是我母親也常掛在嘴邊的。

後來與賽阿末夫人拿汀梁潔梅通電話,我讚佩他們兩夫婦很恩愛,週遊列國,她笑著說,「或許你們看到我們很恩愛,其實我們是需要對方來當拐杖…我近來腿不是很好了,不過我很感謝我的husband帶我出國,讓我看清楚這個世界。」


老實說,這句對白勝過一切情愛偶像劇,什麼山盟海誓或是天荒地老,我覺得黃昏有個老伴在身旁,談談兒孫,才是真正的浪漫。我赫然覺得此次的人物特寫,寫實之餘卻真的有些夢幻。

杜乾煥專訪:從心所欲不逾矩



杜乾煥承認,曾在政治體驗過被打敗的感覺,但這是常事,並分析原因有二:第一,未必獲得黨相同的想法,第二:要獲得資源來辦事不容易,也不簡單。



報導:陳富雄
一號人物:杜乾煥
刊于2011年7月1日,東方日報


乾煥比我想像中較為瘦小,然而有一種溫潤的氣質,說話溫文,條理清晰,最動聽的是其一口純正、沒尾音的廣東話。

他的言談間總有一股俠士般的豪邁氣慨,但實則上在處事時是君子氣度,在現在政界標準而言,其實懸格甚高了。問他是否回味政界、他莞爾搖頭;再問他會否重返 政治,他卻說:人不能失信。


一席訪談中,也讓我領悟到「君子不器」的涵義,而杜乾煥就是這句話的最佳演繹了。


乾煥曾被喻為「國陣良心」,似乎帶有暗示,揣著良心在政界生存是多麼地可貴。

他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最低限度」,意即他非常清楚知道,最起碼的標準是什麼。
過去他總有一種「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決絕精神。

為什麼他不平則鳴?他說,「如果你不說,怎麼對得起他人,對得起自己?」


經濟學家、前政治人物,如今是社會運動者,杜乾煥的名堂多變。但杜乾煥都延續著倡導推廣的工作,儼然對大環境並沒有講和。

杜乾煥接受《東方日報》專訪時說,「一個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們應該做。不是說要退休了,要享受了。其實做這種(倡導)工作是享受。」

他認為公民社會是他最後的依歸。「特別是當今政局,若通過倡導、公民社會的壓力,改革的可能性比較高。」

「雖說風險比較大,但能與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凝聚力量,爭取權益,公民社會運動在長期而言,是比較有效。」

「『最低限度』,你認為你所做的比較有意思。」

至于這些斗爭不會立竿見影,他很達觀,也深信功不唐捐,「這是長期的工作,不可能馬上有效果。」

現在的杜乾煥有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況味。提及他之前放棄政治,「因為應該做的我應該做了,不能夠做的再多做一、兩屆也沒有太大的作用。我通過這管道所能貢獻的只到這裡為止。」

當年他針砭不少時弊,包括白小關閉、援用內安法令等,原來他過去接觸不少左翼份子,「我當州議員與行政議員時,都是與前勞工黨、馬共的左派一起,喝茶、搞活動。」

「我看到他們:怎麼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犧牲自由等,我覺得他們很了不起,很值得我敬佩。」

「我覺得這種惡法,我們沒有表達出來,是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他們,我覺得一定要說出來。」

提到他「不平則鳴」的特質時,杜乾煥只是莞爾,「我也是很普通罷了。」

杜乾煥自稱是平凡人。他自小出身貧寒,但家教特別嚴,包括母親常訓話:別勢利眼。「我的母親很嚴格,家庭灌輸我非常不錯的價值觀──交朋友不要只看其社會地位,最重要是人好。」


後半生的精彩,讀書原為稻粱謀

有人說,評價一個男人,他的後半生要比他的前半生重要得多。

杜乾煥可說是「大器晚成」。他49歲快退休時,才真正投身政界,他認為其人生是後半生才漸漸精彩起來。「我50歲開始更加活躍,時間安排到滿滿、宴會、應酬、每天開大大小小的會議、服務中心等。」

27歲時才從馬來亞大學經濟系畢業,杜乾煥在二十出頭時為著前景煩惱,原來在中六畢業後,其父親去世了。

杜乾煥唯有唸師訓,畢業後被調往吉蘭丹執教兩三年,一邊儲蓄,為升學鋪路,畢竟讀書是為稻粱謀,他需另謀出路。「當時我認為,這不是屬于我的地方。」

本來杜乾煥唸完中六時,可到馬來亞大學讀醫,但當老師後想轉唸生物系,「可是當時有人說,出路不大,可能也到回頭做教員。」

所以,他在1968年24歲時轉修馬大經濟學,「後來也覺得自己適合唸文科,因為我對歷史地理、語文是比較強,我的手作不大好。」

杜乾煥:我在赴英前:思想很普通

後來杜乾煥赴英國里茲大學唸碩士,讓他大開眼界,猶如春風拂臉。「從小學到大學,我們的思想很普通,都是受到主流思想的影響。」

他在英國的求學生涯,猶如一場精神洗禮。除了上正課,他接觸不少思想進步的學生,也在課餘時間去研習其他課程,包括英國共產黨安排的課程。

「我看了不少左翼的書,英國的學術環境比較自由,接觸到不同意見,對自己的看法會有很大的影響。」

他說,英國有開放的氛圍,百家爭鳴時,有時不只看主流,也可以看馬克思、毛澤東對社會發展過程的看法。

「這些學識在當我們做決定時,會成為判斷的基礎。這留學過程所接觸的一直都留在腦海,消化後就屬于自己的一部份。」

杜乾煥:中文曾經讓我尷尬

杜乾煥是林連玉基金主席,捍衛華教發展,然而早年正軌教育背景是全英文。從政前他一句華語也不會說,他在1982年為郭洙鎮助選時,只被派往冼都助陣,因為友族同胞較多。

這是一個尷尬的開始,「我覺得那是很大的缺點、遺憾,怎樣講也講得不好。」

後來,他去馬大的合作社書局買了一系列的學中文叢書,視為外語般學習,從初級開始分階自修,過程蠻幸苦。「其實最重要是謹記那4個發音。還有多得朋友指教發音。」

但杜乾煥並非是全然的「香蕉人」。其實他自小就有中文底蘊的優勢,即使是在福建人為主的檳城出生,但家中說粵語。

「我們常常聽(麗的呼聲著名廣播員)李大傻講古。他用的語文很好。我也很喜歡看廣東粵劇,他們用的成語很不錯。」

再加上原來他自小就背讀「三字經」,所以當後來他識讀繁體字時,才知悉「三字經」的幫助太大。

但現在,杜乾煥說他的廣東話不行了,接著他用粵語來暢談。「『而家』(現在)你同年輕人講講廣東話,即使他是廣東人,他們也說得不大好,講華語就講得一流啦。」

學習中文近卅年後,他出示著一張全中文的講稿,「這是我今晚的講稿」。一看之下,乾淨得沒有拼音批注,四方字已在掌握之中。

以林連玉基金為首,並號召至少全馬13個華團參與的「平反林連玉運動」,在今年5月9日宣佈要發動10萬人簽名要求政府平反林連玉,杜乾煥(左3)受訪時說,該基金其實還有更多跨族群的工作需展開,以爭取權益。


大馬是「一個國家下的三個小國」

杜乾煥說,大部份馬來社會人士,都認為馬來語應用為統一團結各族的語言,但這妄顧了大馬的建國國情、歷史背景。

他說,不論是精英階級、或是一般馬來人,絕大部份馬來人皆認為大馬可像印尼或泰國般,全民以統一語言來凝聚族群。「但他們不是惡意,也不是種族主義。」

「但這牽涉到建國方向,我們的歷史背景不一樣,我們在建國初期,我們的種族比例與泰國不一樣。」

他認為,從建國開始迄今,大馬形同「一個國家下有三個小國」,各族保持自己語言文化,未見得是障礙。

「雖說我是華人,我要捍衛受母語教育、說中文、實踐習俗的權利,但我還是一個馬來西亞人,我很效忠這國家。」

他認為,歐洲國家如瑞士、比利時等亦是多元族群,但社區間也多語並存。

杜乾煥清楚自己在擔任林連玉基金的其中原因是:要展開跨族群的工作──接觸其他族群,大家殊途同歸,然而這也深具挑戰。

該基金已將林連玉的生平譯成英文,感動印裔社會的不少領袖。「他們認為林連玉不只是華裔的族魂,也是馬來西亞的族魂,而自愿翻成泰米爾文。」

續是另一個序:教學沒滿足感

「續」與「序」同音,在49歲杜乾煥身上,其實是換了一個字而已。當時他在國民大學已執教近廿載,獲推舉當上議員斟酌良久,當時他感到「教學已沒甚滿足感。」

雖然桃李滿天下,但他那時認為,「那時在學術領域感到教書有些悶,我覺得學生不會太過挑戰你的教導,這對你的知識發展沒有幫助。」

「但真正的滿足感,是來自己的研究、寫作和參與國際性的學術研究。」

但杜乾煥強調,這是整個教育制度的問題,不僅是國民大學的現象。「這種(乖學生)現在該是在1980年代中開始,馬來西亞教育制度太過『教師集權』,學生發言的空間不多,所以我們沒有那種風氣。」

寧與弱勢群為伍

杜乾煥承認,他不是一個好黨員,在民政黨時並沒有積極地扮演角色,因為他選擇民胞物與的斗爭。

然而他有另一番的成就感:「我是運用我的空間,來為我們應幫的對象來做事。」

言談間,他仍回味著當年在檳州當州行政議員時,與職工會打成一片,「每次聽到有工人糾察時,我就去,我一開始是站在工人,但碰到一些阻礙。」

「這些阻礙包括資方、政府,政府認為至少我需要站在他們那一方。我不同意,我們應站在弱勢的一群裡。」

「我不敢說我爭取到什麼。但糾察時與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我有一種很滿足。」

在學術界時或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但之後杜乾煥與民同在。

他在檳州著手推動華教發展工委會、泰米爾語教育發展工委會等,來推動母語教育。當檳城的屋租統制法令廢除時,他走透整個喬治市來巡視環境。

當時他才發覺喬治市是榮枯咫尺異。「我發現整個喬治亞還有很多窮人,住的地方很糟糕,可是才發現執政者,權限與資源也有限。

即使當時他擔任州行政議員,杜乾煥坦承,他們的決策權不大,「大部份政策來自公務員,特別是中央各部門的公務員拍板,但未必符合人民的要求。」


人物誌:
●身份:林連玉基金主席
●年齡:67歲
●家庭:已婚,育有3名孩子
●祖籍:中國廣東南海
●學歷:馬來亞大學經濟榮譽學士學位(1971年)、英國里茲大學經濟發展碩士(1973年)、馬來亞大學經濟學博士(1982年)
●教學經驗:國民大學(1973年至1993年)、HELP大學學院(1993年至1995年)
●學術著作:近50份學術研究,範疇包括州政府角色、滅窮、工業發展、私營化等
●國際諮詢經驗:
─曾參與多個國際機構的諮詢工作,包括聯合國糧農組織、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等
●政治資歷:
1982年:加入民政黨
1993年:國會上議員
1995年:檳城馬章武莫州議員(3屆)
曾任:
─檳州教育、人力資源發展、科學、工藝與創新事務委員會主席
─教育咨詢委員會主席
●黨職:民政黨中委(1999年、2002年、2005年)
●獎項: 2005年國際培訓總會人力資源發展卓越獎
2007年林連玉精神獎
2008/2009年日本財團頒發的亞洲公共智者獎學金(赴菲律賓與日本進行研究)


注:此專訪為加長版版本

晌午的一場戲



看戲是一種消閑,或是享受,然而看人拍戲,會覺得這是一份苦差。我不明白為何最近會看到如此多批的劇組會來公司附近取外景拍戲,連辦公室也曾作為劇場。或許這反映出公司所在地是一個清幽卻富含懷舊特色的疆域,入鏡有特色,但卻只會活在鏡頭裡。

坐在咖啡座喝著一杯奶味過重的咖啡時,才發覺自己無意中坐在最具策略性的位子上,看著窗外的劇組人員在忙著張羅,原來都是一批馬來演員,身份不明,戲名也不清,我想該是本地馬來電視劇吧──否則不會有這樣粗糙的戲路。

那位裹著頭巾的馬來女演員等著入戲時,就不停地拿出妝盒來妝點著自己。我在窗內,就如同看著公仔箱的劇場般,又看著那位穿著緊身衣的男演員架著一幅飛揚邊角的白框眼鏡,捧著一束清寒得不得了、類似畢業典禮上會收到的那類花束,送給那位女演員,那女演員還要露出一絲嫵媚又歡欣接過花束的表情。

可能這場戲是述說著一對戀人在初約會吧!這送花一幕上演了數遍,就看到中間那黃衣,看似是導演的禿頭先生拿著一本A4紙疊,然後與女演員研究著,我想那是一本劇本。

在休場時,那男演員就掏出了一張紙巾,揉得皺皺的不斷地揩汗,他揩汗的動作很細膩,是一抹一抹地汲著汗,我替他難過,因為要穿著如此緊身而乍看密不透風的戲服。

然而一邊廂看著他送花給女伴,是演著一場戲,但走出鏡頭時,他抹著汗的動作,也像演著一場媚態萬千的戲。這是一種敬業吧!演員的臉孔可以隨時戴上,隨時可拆下,只是有時這張臉戴得久了,就不覺得需要拆下來了。

後來他們就一直研究劇本,但有什麼需要斟酌呢?難道他們要現場改對白?這只是一場送花的戲。而現在戀人是否還有送花來討歡心?或許他們是拍著復古時代的戲?因為觀察那男演員一身瘦骨嶙峋的身上披著的是那種類似70年代的緊身襯衫,是土味還是遷就時代?但若你看那位裹著頭巾的馬來女演員,就該不會是拍70年代的復古戲吧!馬來西亞回教化只是近二十年來的戲,如今已來到最顛峰期了,所以若是拍時裝劇,我想是否是本地出鏡的女演員都勒令要裹頭巾呢?然而可觀察到的是她聳高的髮型裡,頭巾裹得還蠻具現代感呢!

又或者他們是拍攝著喜劇?對于鏡外人的我來說,卻那麼富具喜劇感。只是在鏡外,在窗內觀看,他們像是遊遊蕩蕩般地晃悠,乍看是拍戲,細看卻像只是排戲。

看見那毛茸茸的收音器一直高懸著,都是現場收音對白。然而到底那是什麼對白呢?那一刻我雖似在看著公仔箱默劇,然而腦海裡已重建著一場又一場的劇場,做著自己的導演。

但到最後,我永遠不會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戲的答案,人生往往有太多人,在生命裡演戲,有時自己是參演者一部份,有時自己被試鏡了也不知曉。有時是觀眾,有時則是揣測他人演技的觀察者。只是這個晌午,讓我明明確確地穿梭在戲裡戲外,但生命裡有多少個今天的晌午?

俞植昌的人生「煮」義:達者為先



報導:陳富雄
刊于《東方日報》,2011年4月1日


採訪手記:人生別有滋味

聆聽昌哥說著純正的廣東話,聽得很有滋味,特別是幾遭遺忘的粵語俗語,含藏半世紀歷史的風味,烘托著他苦熬出來的磨練,宛如喝著一盅燉久的濃湯,口味不打折。

這股懷舊味道為何如斯精彩,皆因昌哥從廚師轉型到企業家,儼然就是一場流動饗宴,而且是跨越半世紀的縮影。


食物在爆炒時會交擦出種種化學和物理的魔術變化,入口咀嚼時可以感觸味蕾,但一個精彩的人生故事在反芻時,則可打動心靈。

採訪當天開始前,昌哥囑咐一名臨時員工拿來「餐巾」,豈料遞上來的卻是「餐牌」,馬上顯現飲食界人手短絀的困境,他也感嘆:「現在人連洗碗、洗菜也不 會。」


昌哥的奮斗經歷,也是「心所欲不逾矩」的寫照,好態度就會招貴人。但回想如今講求捷徑,年輕人愛「走精面」,「鍥而不捨」淪為不足為信的「童話」了。然而 一個廚房雜工成為上市公司老板,卻是千真萬確的傳奇。



海外天集團董事經理俞植昌從12歲開始在酒家打工,由低做起,包括倒痰盂,還被狎鬧的同伴當街謔稱高呼「痰桶將軍」。

在學廚時,連他的師傅也批評他說:「最鈍是你了」。

然而,俞植昌耳提面命,知道自己學習最慢,但他沒有放棄。


從年輕到白髮,逾50年來俞植昌吃盡人間煙火,在一片歷史油煙中,殘餘美味記憶,他悟出一套人生「煮」義:「學無前後,達者為先」。


無所謂智愚,更無所謂勝負、對錯。如今他說,「我覺得我有一種成就感,是沒人可拿走的。」


從當年的「痰桶將軍」到烹煮極品的廚房掌鑊,一步一步成為企業家,人人暱稱為「昌哥」的俞植昌,歷經血汗交織、勞動洗禮的前半生。

「如今的人做飲食業,有誰幸苦過我們?從最低做起,還包括倒痰盂(痰桶)。」

俞植昌接受《東方日報》專訪時坦言,「我是一個脫繩『馬騮』(猴子),在街上亂沖亂跑,我有什麼學識?但我都是靠烹調手法做食物給客人吃。」

年輕時,他在火焰光影下,澎湃地散發光熱。他憶起年輕時在首都一間酒家掌鑊時,從傍晚5時開始,每晚在鏗鏘聲中為食客捧上小酌佳餚,滿街噴香。

他必須全晚都用旋風手,恰似流星趕月地不停抖鑊,手腕要靈,出力要平,用力要勻。

「每天回家後,一沖涼抹身時手往背脊一探,發覺全身都是鹽粒,砂礫般地粗糙,原來是汗水已結晶,化成粉末般。」

當時一靠進爐灶,就無法抽身,而且可連續幾小時免上廁所,因為全都是在排汗時排清了。

俞植昌12歲時,就在當年泛稱「酒家」的街頭食檔當雜工,15歲始開始拜師學藝,到現在他常回想師傅的話,「他常說我很蠢。」

●「砧板」上臥薪嚐膽
「我有一段時間不喜歡我的師傅,我明明喜歡炒菜,但師傅叫我切菜,做『砧板』,我說我不要,但師傅就是不給,硬硬逼我做砧板做了6、7年。」

「砧板」是廚師界術語,泛指切菜、準備食材上碟的廚師,接近爐灶,就是當不成掌鑊主角。

「有一段時間我根本不懂得做砧板,而我跟從他三段日子,都逼我做,我只站『砧板』位。」

雖然看似瑣碎,原來別有奧妙。俞植昌過後領悟到師傅的苦心,造就了「文武雙全」的他,因為秤斤論兩,就是秤出商機,創業時控制成本形同探囊取物。

「這是非常重要的職位,一點也不簡單,因為講究斤兩、成本都在裡面。」

「現在我覺得這些真的很好,只是我不懂得怎樣形容這種好。」

他以前常捫心自問:為何自己輸別人很多?為什麼師傅常讓其幾個師兄弟快過他?為何師傅給他們的薪資高一些?

在觀照自省後,他領悟到,「原來我真的不夠快,但只要我們勤力與肯做,慢慢來,人家跑三步,我跑五步。」


中餐常在急火高溫炮製美食,每步驟都需拿捏精准分寸;而俞植昌的廚藝經過多年觀摩與摸索,廚藝在煎熬與慢燉下而爐火純青。



■ 30歲若未開竅:就此終生


俞植昌是否有烹調天份?他答得干脆:「年輕時沒有。」

一個人最重要是何時「開竅」。他當年向一位廚師界前輩「仔哥」討教:「為何一些人很聰明?為何我自己就不行,不夠別人快?」

他說,人也有自卑感,但都是留給自己,當他暗中羨慕著他人時,不斷地反思:「為什麼他這麼好運?為什麼有老闆肯請他不請我?為什麼他有這麼的本領?」

反思,就有反動的動力。當時該前輩直言:「做飲食業的廚師大多沒唸書,最好的開竅期是20歲至26歲,如果這期間沒開,就永遠沒開了

「的確,如果23歲至26歲一開竅,烹飪技巧就突飛猛人,即使16歲至20歲很差,但23歲至26歲時就猛飆,做東西就完全不一樣的。」

這一套觀人閱事的道理仍應驗,俞植昌親自驗證過,「如果一個人到28歲至30歲仍是老樣子,就跑不動了,已定型了


俞植昌(左2)縱橫飲食業逾半世紀,除了以珍饈佳餚抓住客人的胃口,更需聆聽顧客的意見來改進食譜,他也與多位客人結交成知己朋友,聽盡世間事。


■學習要「臉懵心精」,與自己說話


俞植昌說,3年是有意涉足廚師業的新鮮人的簡單檢驗尺,即是給自己3年學習,3年不適就轉行趁早。

這道理放諸四海皆準,俞植昌忠告新進廚師:「如果要做這一行,就要守,不要做就早些轉行,18歲、20歲後,人生沒有多少個3年。」

他說,當他應征新人時,總會問這些新晉,唏噓著看著一些21歲的新人還在學廚,但回首自己,20歲時早已經驗老到。

他認為,若不斷換工,當然也是有機會,但還需看「運氣」。 「如果你死守,你會學東西,廣東話說『學嘢講精,搵錢講靈』(意譯:學習要精巧,賺錢要靈活)。」

「學東西時要溝通,不是說『pakat』(馬來文,意譯結黨營私),要主動、用心,別隨隨便便,沒責任心。」

俞植昌也字字珠璣,「做這行,要『臉懵心精』,與自己說話。」

所謂的「臉懵心精」,就是需謙卑,心思則要靈巧。

「有些東西是學不完的。我深信『學無前後,達者為先』,別以為做得久了就可以了,是看是否開悟,『話頭醒尾』(領悟力高)、『執生』、智慧是否高。」

■童工生涯:少林寺練武縮影

俞植昌涉足廚師界當學徒的過程蠻迂迴,本來他是學修車,在大樹蔭下、簡陋搭起的棚架當學徒,月薪6令吉,但當雲吞麵小販的父親狠批:「連喝涼水都不夠。」

50年代時是浮生貧寒,俞植昌引用其父親的說話形容:「朝種樹,晚界板」的年代,即早上賺錢晚上即花光,而在廚師學徒月薪稍高,而達15令吉。

1945年出世的俞植昌,3歲時隨父親回中國廣州花縣生活,1955年10歲回馬時已超齡無法上學,雖有唸夜校一年,但在1957年12歲時開始在酒家打工。

他先從打雜、收碗、抹桌及洗茶杯做起,童工生涯形同少林寺蹲馬步苦練,當時其工作的酒家規模相當大,員工達30人,學徒也多,是以梯級制訓練。

「就一年工作到年杪,早上10時起上班,到12時半午餐、1時休息、3時開工,著手準備食材,凌晨1時許才收工。」

從魚蝦蟹雞鴨,準備食材非易事,還要剝蝦殼、洗海參、洗魚翅等刮海沙、屠宰田雞、雞、鴨等禽畜,拔雞毛、刮內臟、又或者屠宰8斤至10斤重的乳豬。

在凌晨1時許打烊後,大伙兒吵吵鬧鬧又一、兩小時至凌晨3時,過後索性在檔口過夜。

炮製火喉,也是學問

而烹煮,也要烈焰材火炮製,火喉得宜也是學問。俞植昌說,他們也需用菜刀劈材生火,「我們有4個爐灶,由一個通火孔兼顧,然後要鋪沙堆成塔狀起灶,鑊子放在上面。」

起灶時火喉會像波浪般,蜿蜒蔓延燒沙,每天他需鏟沙,也要削淨鑊底的鍋垢,這些是掌握食材以外,更需善其器的技巧。

俞植昌近14歲時,體魄健壯了,就開始轉去做點心,俗稱「賣粿」,當年是以手腕來托住圓徑24吋托盤,挨桌兜售。

在1960年,15歲的俞植昌開始進駐廚房當學徒,師傅是梁振光師傳(又名燦叔),月薪從15元逐年增加至20元、25元,他過後就開始其飄泊的工作生涯,從芙蓉、吉隆坡、新加坡、沙巴等,直至1977年在首都燕美路創立海外天,由10張桌子小酌式餐館開始,傳奇式地發跡。


師傅終生教誨:「錢會在你手中和腦袋中」

1970年,俞植昌的師傅拉大隊遠赴汶萊工作,但他開口向師傅坦白,要求薪水加碼。

僅是第一次提問,卻被師傅刷得亮:「現在懂得和我講錢了,現在你不是掙錢的時候,而是學東西的時候,而且還要學多一些。錢日後會在你的手和腦袋裡,學懂一切後,不怕日後沒錢。」

當時那一份錙銖必較之心,讓俞植昌迄今仍心有愧意,「其實如果人家罵你時,你想得通,就是美事,你想不通,就覺得別人在罵你

「以前的人不喜歡做人反反覆覆『扭計』(鬧彆扭),你『叻』(有本事)是你的事,但他們覺得你不尊重他人。」


















海外天飯店在1977年9月16日立足燕美路時門面簡陋,只開10席,而且人手短缺,收入每天僅達約200令吉,經濟拮据,連供貨商也中途斷貨,俞植昌憶述「苦不堪言」,半年後才振衰起敝。




俞植昌~三言兩語

●問:你是否相信「運氣」?

答:不是幸運就可以坐在那兒等,你一定要去做,因為這些是「手作」。「幸運」沒這麼簡單,幸運也是要看許多因素配搭。

●問:經營一個大集團,有何訣竅?
答:「好天收埋落雨柴」,你可以賺10年錢,但不可以蝕一年錢。好賺時要留一些後備,一鋪「駛」到盡,難到長期。

●問:一路來創業難關重重,如何調整心態?
答:見步行步,過了今日明日才打算,不要將許多事情堆在心頭上,想多了睡不著。
●問:以前工作如此勞累,是否想過受不了,不干了?
答:在那個年代沒人會說壓力,只會說辛苦,不應該有壓力。我覺得「壓力」這兩個字別用,放在心眼就變成郁卒。

說「辛苦」不會影響他人情緒,沒辛苦哪有世間財?
●問:作為管理者,如何與下屬對話?
答:我們不說「教訓」,只說「指點」,你解答下屬的問題,自有分數在外飄流,口碑就在外流傳。

●問:但有些下屬不受教呢?
答:我要接受他們憎恨我,但我不可以憎恨他們,因為有時我言重了,說錯話。

有時下屬會推搪:怎麼你不給機會我?但客人是不會給機會我們的,特別在我們犯錯時。

●問:怎樣看本地中餐文化的變化?
答:中餐文化在無形中追著潮流,變化很大,但我覺得最好留多一些傳統的質素。如中菜西吃,就不中不西,讓人混淆。

如今許多人一家同檯吃飯,但一人一份,雖有衛生因素,但那份淡了,也減少華人傳統習俗的美德:如分享、孝敬特性。


■用「黑板」與孩子對話

俞植昌與太太在飲餐業結緣,婚後兩人胼手胝足創業,工作忙碌時,與4名子女都是用黑板來溝通,例如太太會寫字留言:孩子需要錢上學、買書等。

「那我就會放下錢、留下紙條交代。與孩子見面時間不多,他們上學我就睡覺,他們睡覺我們就上班。」

在孩子年幼時,俞植昌曾赴沙巴工作,回來與家人團聚時,3歲、1歲餘的子女拒絕認爸爸,還聲稱爸爸在沙巴。

後來俞植昌哄著孩子,相處近年餘,兩名子女才重新「認識」他。「看到我都沒有印象,即使是在電話裡才通話。」

如今4名子女皆投身海外天集團負責各項行政、管理工作,而唸電子工程兒子也曾進廚房學習,熟悉集團業務。



■昔日的廚師術語寶典

酒家:路邊搭棚的食檔,只設風扇
酒樓:有樓面的餐館
馬王:見習廚師
細路:學徒、打雜工
宵夜:打棍
殺手:屠宰手



人物誌:
●姓名:俞植昌
●年齡:66歲
●家庭:已婚,育有2子2女
●職位:海外天集團創辦人、主席、董事經理兼總廚顧問
● 業務介紹:
─2010年:海外天集團上市
─海外天飯店:7家(遍佈隆雪、怡保)
─海外天點心:1家
─尖東港式茶餐廳:1 家
─食品工廠:1間
─員工人數:約500人
─2007年至2009年財政年營業額:6031萬令吉、6276萬令吉、6505萬 令吉
─業務收入比重:餐館:86%、烘焙業:14%
─月餅產量:1986年:每年2萬粒、2008年:110萬粒
─月餅出口國 家:荷蘭、印尼、紐西蘭、美國、中國
●國際社團職務:世界中國烹飪聯合會副會長
●其他社團職務:
─雪蘭莪姑蘇行茶酒樓熟食公會: 副會長
─雪隆茶樓酒家熟食商公會:副會長
─馬來西亞金廚大賽:評委主任

「得不到就是一種得到」──專訪李佳薇

姓名:李佳薇
出生日期:1988年6月1日
年齡:23歲
生長地:森美蘭芙蓉
祖藉:客家
學歷:芙蓉培華小學、振華國中、國民大學化學系學士
肆業:國立台灣大學生命科學系(交換生)
選秀比賽戰績:
●2004年,第一屆《大馬偶像》,止步24強
●2008年,第12屆《Astro新秀歌唱大賽》,翻身賽叩關失敗,止步10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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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于2011年3月1日,《東方日報》:「1號人物」專訪
專訪:陳富雄



寫在前面:爆紅豈止是個人際遇?

著名樂隊Aerosmith的吉他手貝理曾批評《美國偶像》等選秀節目是「青年變種版的忍者龜」,刻薄之餘但傳神。然而,選手的心路歷程,卻是苦與淚交織而成,難容如此譏笑抹殺。

李佳薇是我過去採訪這麼多一號人物以來,最年輕的一位。
但拜網絡科技、真人秀節目的流行度,一顆明星不論老幼往往會傳奇式地竄起,紅得有理。

李佳薇的戰跡當然是空前的,但我希望不是絕後。
大馬還有無數努力的年青人揣懷著夢想飛躍舞台,真人選秀節目、網絡視頻等或是捷徑,但只是打開另一扇窗口,之後還得靠自己去越過。

但李佳薇爆紅另有省思:之前她學藝不精而在本地摔跤,
為何出鄉關後即刻蛻變?或許有人說人生際遇是機緣巧合,但我們若檢視大馬歌唱選秀比賽的生態與成效時,難免心生疑問。

例如甄選制度是否真正地拔尖選才?評審是否只會交貨說「
我以你為榮」或是毒舌潑罵而已?而本地製造的歌唱冠軍如今去到多遠?

我們反思著大馬發掘、蘊育人才的建制時,其實當李佳薇劃亮海外的星空時,答案已不言而喻。



李佳薇有想像過當一名化學師,平日哼唱一兩首歌,卻從未奢想當歌手,難怪她在台灣贏得第七屆《超級星光大道》總冠軍後,仍直呼:「像發夢!」

從《大馬偶像》到《Astro新秀歌唱大賽》,都成為李佳薇出頭的「劊子手」,但她悠遠的歌聲沒有被埋沒,到最後展翅飛往台灣參加國際性的超級星光舞台,赫然星光奪目。

一個小女子在真人秀節目選秀比賽為何愿意屢敗屢戰?
李佳薇過去在舞台上不斷超越自己,最後體悟到:有時得不到就是一種得到。

如今她揣懷著一顆質樸的初心,用音樂化消俗念,
在舞台上純粹地唱歌──從選手化身到冠軍歌手,就是贏在態度。

4年前李佳薇在大馬的《Astro新秀歌唱比賽》時唱《趁早》即場遭評審之一的包小松狠批:「你的實力還早」,也直言她「高音失控、唱起來又直又硬又亮讓人有聆聽壓力……」

在真人秀選秀比賽中,即使獻出絕美天籟幾分鐘,
但馬上被評審迎面痛擊,這就是殘忍的戲劇味,卻是李佳薇沉潛的磨練。




李佳薇在2008年的《Astro新秀大賽》出局,
但仍有機會打翻身仗,當時她一張素臉,對著鏡頭宣稱會全力以赴,最終還是成為棄將


李佳薇接受《東方日報》的獨家專訪時說,「確有挫敗感,
當時信心崩潰,但很快就過去了,因為當時學得不足,是自己的問題。」

回想起兩場大馬最大型的選秀比賽時,儼然是其人生舞台的「綵排」,「我視每場比賽都是一個學習過程,都是不同的進步空間。」

如今22歲、唸完大學的她,確實沒有趁早成名,也沒上演「
英雄出少年」的傳奇,卻在歷屆來素質最好的《超級星光大道》突圍而出,是否已大器晚成?

但佳薇不覺得現在已一雪前恥,「有時得不到,就是一種得到。」


其實她深知自己並非天才型歌手。即使如今開起嗓子來時氣吞山河,被譽為「鐵肺女王」,但那是蹲馬步式的苦功。 「我學歌很慢,我自認天份沒那麼高,音樂性也不強,就一直練、一直聽,有時可以練一整天。」

那有何訣竅?原來是大馬教育制度下的「死啃與背」的慣技。
佳薇說:「不會那首歌,就一直背,像背方程式那樣地背。」

●學唱就要呆勁


有時成功就需要這種「呆」,一種拚勁。
她宣稱自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我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唱歌是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我就練好為止。」

佳薇說:「我相信努力可以『換取』成功。我是一步一步走過來,但現在很多人學唱歌是一兩年,學的只是基礎功。」

「換取」這詞帶有一種非常科學化的推衍思維方式。
事實上佳薇是一名理科生,畢業自國民大學化學系。她自小是優異生,小三跳級到小五,在小六檢定考試和初中評估考試皆考全A。

在小學六年級時,李佳薇在學校上台獻唱,已顯台風。

學業之餘,她兼顧唱歌:8歲始學唱歌,歌唱生涯已14年,出戰大小不一的歌唱比賽,之前是一些卡拉OK、校園歌唱比賽等。

●為何比賽:看自己能走多遠

到最後李佳薇是帶著冒險精神去探索自己的實力,卻沒立志說「
功名未成誓不還」,「就去試一下,看自己能走有多遠。」

所以在今年1月30日時,全馬一起收看星光七總決賽直播時,
見證已遠走到台灣的李佳薇刷新數項新紀錄:她成為超級星光大道首位大馬籍冠軍,也是首位在最後四輪賽程演唱皆拿滿分30分的選手。

■佳薇:我懷疑自己不會唱歌


如此驕績,卻歷經掙扎。那時李佳薇還未征戰星光大道,
還學著唱歌,歌聲有匠氣,但缺乏穿透的能量打動人心,技窮在感情的渲洩。

「我沮喪、徬徨過,也曾懷疑自己不會唱歌。
到底要怎樣唱歌才能有感染力,怎樣才能有感情?。」

之前她也常鑽牛角尖,就是想不通,也摸不著唱歌的竅門。


李佳薇參加首屆《大馬偶像》時未脫稚氣,全場最年輕,卻發台瘟苦嚐滑鐵盧。不過在總決賽時,她受邀為特別嘉賓獻唱,讓她受寵若驚。

參加首屆《大馬偶像》比賽時,青春恣意的佳薇是全場最年輕的選手,但她無緣躋入24強。

當時她緊張到「發台瘟」,忘詞、忘旋律,
現在回想舞台上呆若木雞的一幕,她直言:「我覺得很懊悔。」

當時她沮喪又歉然地苦苦哀求三名評審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還是被踢出局。

她說,那時她熟悉的歌曲不多,
賽程從每輪的100逐次遞減25人,當中有自選曲,而她在3首指定歌曲環節中「交白卷」,因那時她獲得曲目時已是半夜,練了整晚歌也不成。

後來20歲時,她開始多唱中文流行歌,毅然參加《
Astro新秀歌唱大賽》,在翻身賽也出局。

來到星光七時,佳薇說初期時壓力非常大,覺得沒希望了,
卻在一程程賽事中開竅,從評審老師的意見取經──被壓縮的潛力引爆出來,也矛盾地爆出壓力,特別是後期的踢館賽。

她那時趁短休時飛回大馬,與姐姐有一席對談。姐姐說:「
想當初參加『海選』(星光大道七于新加坡舉行的海外選拔賽)時是否有想過一定要進?沒有。」

■省視內心:就是想唱歌而已

佳薇猛然醍醐灌頂,才發覺自己在比賽中掉失了「初心」。何謂「
初心」?即是最本真、初始的狀態,將一切看為簡約,她省視內心後,「問到最後的答案:我只想唱歌。」

她說,後來她整個人放鬆了,因為已調整心態備戰。
她放下得失心的包袱後,一口氣越過了,一一叩關。放手一搏比拚命需要更大的進退勇氣,當她來到總決賽時,「我已經很開心了。」

■父母就是知音人


李佳薇(後中)化學系畢業後戴上四方帽,全家來一場合家福,她說考大學,其實是為了讓家人心安。


有哪家父母愿意花幾小時聽女兒練歌?

李佳薇遠赴台灣找舞台,但她即使在家,
也視每場獻歌是一場場的表演,聽眾就是其父母,他們都愿坐下來數小時,只聽她唱歌。

當今父母可能忙得來不及問候子女的近況。
然而家長可以撥冗當女兒的知音人,這種鼓舞難以言狀。 李佳薇說,「有時我會奇怪為何自己要堅持下去,不知哪來的力量,其實心底裡就是不想讓爸媽失望。」

父母的付出,是佳薇的心曲。
「以前學歌45分鐘,爸爸接送的時段加上車程的奔波,有時載送離去,屁股都未坐熱又來接我了。他無怨無求。」

當年拜師學歌相當冷門,做家長的要付每月100令吉的學費等,
佳薇說父母是不求回報的。她也有學鋼琴至第六級,那又是另一筆費用。

「但我彈琴還不至于出神入化那種,學琴是讓我增強音樂性,
幫助我唱歌。」

■佳薇:我不敢任性、不想辜負

對于音樂的愛好,佳薇不敢任性去修讀音樂。

「有些人是放下一切。
但我沒想過,也不敢幻想朝音樂發展。我總有一種使命感,要考上大學讓家人安心,不辜負父母的期許。」

後來她決定來台灣參加星光大道,則是無心插柳提前進程。
她去年4月剛考完大學畢業試,等著參加畢業典禮時,她就以交換生身份申請台大的生命科學系,來熟悉台灣環境,以參加第八屆星光大道。

但適逢7月時,新加坡第七屆星光大道舉行海選,
她從500名參賽者中直接晉級,是11人中的其中一人,這造就她提前入住台大,8月杪開始比賽。

她透露,單身赴台大當交換生也耗資不少,
僅是學費就花了父親1萬令吉,在那種內疚感下,她就省吃省用,然而卻感到那種期望是不可辜負的。 後來才知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說,「最親的人沒給我壓力。
在熬過難關時,其實需有人陪在旁邊,有時我們會有盲點,就產生了壓力。」

■挑戰經典:就是唱出心法

李佳薇用24首歌在星光闖出名堂,大多是高難度,
或音域澎湃的經典名曲,對于這種果敢,她不諱言有些害怕,但她另有心法:「我有我自己的演唱方式,就唱出另一種意境。」

「我知道有人聽到我要唱席琳狄翁、碧昂絲的歌時,就是那種『
你敢敢唱,我就等看好戲』的心態。」

「每首歌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覺,演繹一首歌時不是看有多大的爆發力,不是音有多准,而是把感受唱給大家聽。」

提到碧昂絲這位女歌神原創兼演唱的「Listen」,她說,「
可能我沒有碧昂絲唱得如此豪邁,或是Charice(菲藉天才型少年歌手)翻唱時如此『硬』,但我有自己的唱法。」

每首經典都珠玉在前,但佳薇強調自己的一套,就是加入新元素,「
我就是把自己的內心感受,盡量唱出來。」 她說,「如果你重看我(在星光七)唱第一首歌到最後一首歌,都是有分別的,這當中我學到很多。」

事實上佳薇接觸流行歌曲歌齡並不長。她說,她是自14、15歲時才聽流行歌。那時她唱藝術歌曲時唱到瓶頸了,張照香老師就建議她轉唱流行歌,接觸另一種唱腔。

佳薇最初都是接觸英文流行歌曲,如雲妮休斯頓等,
這或許熏陶她唱英文歌時的那種磅礡唱腔。但她坦承,在大馬的多語環境下,唱起英文歌來有優勢。

■有多少人喜歡你,就有多少人不喜歡你


成為當朝紅人,李佳薇深知網絡遠揚其歌聲的威力,但面對排山倒海的評語時,她謙卑地說:「一定要聽評語,如果沒有point(重點)的,沒關係。」

在一片雜音中,她深信「相對論」,「有多少人喜歡你,
就有多少人不喜歡你。」

她說在Youtube上的網友評語,她都一一細讀,「
但你不可能人人都討好,每個人的頻率不一樣,感覺不到、不來電,也不能勉強。」

佳薇說她有去分辨評語好壞是非,意見是好的必耳提面命聆訓,
但若是沒重點的,也沒有關係。

她說,以前她是不可能得到第一名,如今的一切都是各方面成就,「
沒有家人、沒有評審老師,沒有媒體等在這半年來的協助,少了一方面,都不可能成功,我非常地感恩。」


李佳薇從去年8月搶灘台灣時,是以束馬尾的青春少艾形象現身(左圖),在12月時改以妹妹頭(右圖)的新形象出擊,短短數個月內除了外形蛻變,內在的歌藝也逐漸精進,星味漸顯。



「一片之星」不足憂

儘管不少歌唱選秀賽冠軍在舞台上曇花一現,但李佳薇提及這隱憂時,馬上回應「沒去想」。

歌唱選秀比賽是比舞台,但發片後是比銷量,過往許多冠軍淪為「一片之星」,李佳薇卻說得斬釘截鐵,「成功當歌手已出乎我所料,我不敢去幻想什麼。我會全力以赴,好不好是另一回事。」

從連連參賽的選手到歌手,她完全沒有「畢業」的感覺。佳薇坦言,「真正的難關才開始,這是一條陌生的路。」

不過她也深知自己的曲風有些受限,她自嘆,「或許我過於理智,很少感性,所以有些難。」

至於日後發唱片在選曲時,佳薇將一切交託給唱片公司,並沒有任何特別選向,「他們會看到我們的優點和發展性。」

至於是否要當創作歌手,她說有機會會慢慢學習,而且也在嘗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