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陳富雄
一號人物:杜乾煥
刊于2011年7月1日,東方日報
一號人物:杜乾煥
刊于2011年7月1日,東方日報
杜乾煥比我想像中較為瘦小,然而有一種溫潤的氣質,說話溫文,條理清晰,最動聽的是其一口純正、沒尾音的廣東話。
他的言談間總有一股俠士般的豪邁氣慨,但實則上在處事時是君子氣度,在現在政界標準而言,其實懸格甚高了。問他是否回味政界、他莞爾搖頭;再問他會否重返 政治,他卻說:人不能失信。
一席訪談中,也讓我領悟到「君子不器」的涵義,而杜乾煥就是這句話的最佳演繹了。
杜乾煥曾被喻為「國陣良心」,似乎帶有暗示,揣著良心在政界生存是多麼地可貴。
他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最低限度」,意即他非常清楚知道,最起碼的標準是什麼。 過去他總有一種「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決絕精神。
為什麼他不平則鳴?他說,「如果你不說,怎麼對得起他人,對得起自己?」
經濟學家、前政治人物,如今是社會運動者,杜乾煥的名堂多變。但杜乾煥都延續著倡導推廣的工作,儼然對大環境並沒有講和。
杜乾煥接受《東方日報》專訪時說,「一個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們應該做。不是說要退休了,要享受了。其實做這種(倡導)工作是享受。」
他認為公民社會是他最後的依歸。「特別是當今政局,若通過倡導、公民社會的壓力,改革的可能性比較高。」
「雖說風險比較大,但能與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凝聚力量,爭取權益,公民社會運動在長期而言,是比較有效。」
「『最低限度』,你認為你所做的比較有意思。」
至于這些斗爭不會立竿見影,他很達觀,也深信功不唐捐,「這是長期的工作,不可能馬上有效果。」
現在的杜乾煥有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況味。提及他之前放棄政治,「因為應該做的我應該做了,不能夠做的再多做一、兩屆也沒有太大的作用。我通過這管道所能貢獻的只到這裡為止。」
當年他針砭不少時弊,包括白小關閉、援用內安法令等,原來他過去接觸不少左翼份子,「我當州議員與行政議員時,都是與前勞工黨、馬共的左派一起,喝茶、搞活動。」
「我看到他們:怎麼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犧牲自由等,我覺得他們很了不起,很值得我敬佩。」
「我覺得這種惡法,我們沒有表達出來,是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他們,我覺得一定要說出來。」
提到他「不平則鳴」的特質時,杜乾煥只是莞爾,「我也是很普通罷了。」
杜乾煥自稱是平凡人。他自小出身貧寒,但家教特別嚴,包括母親常訓話:別勢利眼。「我的母親很嚴格,家庭灌輸我非常不錯的價值觀──交朋友不要只看其社會地位,最重要是人好。」
後半生的精彩,讀書原為稻粱謀
有人說,評價一個男人,他的後半生要比他的前半生重要得多。
杜乾煥可說是「大器晚成」。他49歲快退休時,才真正投身政界,他認為其人生是後半生才漸漸精彩起來。「我50歲開始更加活躍,時間安排到滿滿、宴會、應酬、每天開大大小小的會議、服務中心等。」
27歲時才從馬來亞大學經濟系畢業,杜乾煥在二十出頭時為著前景煩惱,原來在中六畢業後,其父親去世了。
杜乾煥唯有唸師訓,畢業後被調往吉蘭丹執教兩三年,一邊儲蓄,為升學鋪路,畢竟讀書是為稻粱謀,他需另謀出路。「當時我認為,這不是屬于我的地方。」
本來杜乾煥唸完中六時,可到馬來亞大學讀醫,但當老師後想轉唸生物系,「可是當時有人說,出路不大,可能也到回頭做教員。」
所以,他在1968年24歲時轉修馬大經濟學,「後來也覺得自己適合唸文科,因為我對歷史地理、語文是比較強,我的手作不大好。」
杜乾煥:我在赴英前:思想很普通
後來杜乾煥赴英國里茲大學唸碩士,讓他大開眼界,猶如春風拂臉。「從小學到大學,我們的思想很普通,都是受到主流思想的影響。」
他在英國的求學生涯,猶如一場精神洗禮。除了上正課,他接觸不少思想進步的學生,也在課餘時間去研習其他課程,包括英國共產黨安排的課程。
「我看了不少左翼的書,英國的學術環境比較自由,接觸到不同意見,對自己的看法會有很大的影響。」
他說,英國有開放的氛圍,百家爭鳴時,有時不只看主流,也可以看馬克思、毛澤東對社會發展過程的看法。
「這些學識在當我們做決定時,會成為判斷的基礎。這留學過程所接觸的一直都留在腦海,消化後就屬于自己的一部份。」
杜乾煥:中文曾經讓我尷尬
杜乾煥是林連玉基金主席,捍衛華教發展,然而早年正軌教育背景是全英文。從政前他一句華語也不會說,他在1982年為郭洙鎮助選時,只被派往冼都助陣,因為友族同胞較多。
這是一個尷尬的開始,「我覺得那是很大的缺點、遺憾,怎樣講也講得不好。」
後來,他去馬大的合作社書局買了一系列的學中文叢書,視為外語般學習,從初級開始分階自修,過程蠻幸苦。「其實最重要是謹記那4個發音。還有多得朋友指教發音。」
但杜乾煥並非是全然的「香蕉人」。其實他自小就有中文底蘊的優勢,即使是在福建人為主的檳城出生,但家中說粵語。
「我們常常聽(麗的呼聲著名廣播員)李大傻講古。他用的語文很好。我也很喜歡看廣東粵劇,他們用的成語很不錯。」
再加上原來他自小就背讀「三字經」,所以當後來他識讀繁體字時,才知悉「三字經」的幫助太大。
但現在,杜乾煥說他的廣東話不行了,接著他用粵語來暢談。「『而家』(現在)你同年輕人講講廣東話,即使他是廣東人,他們也說得不大好,講華語就講得一流啦。」
學習中文近卅年後,他出示著一張全中文的講稿,「這是我今晚的講稿」。一看之下,乾淨得沒有拼音批注,四方字已在掌握之中。
以林連玉基金為首,並號召至少全馬13個華團參與的「平反林連玉運動」,在今年5月9日宣佈要發動10萬人簽名要求政府平反林連玉,杜乾煥(左3)受訪時說,該基金其實還有更多跨族群的工作需展開,以爭取權益。
大馬是「一個國家下的三個小國」
杜乾煥說,大部份馬來社會人士,都認為馬來語應用為統一團結各族的語言,但這妄顧了大馬的建國國情、歷史背景。
他說,不論是精英階級、或是一般馬來人,絕大部份馬來人皆認為大馬可像印尼或泰國般,全民以統一語言來凝聚族群。「但他們不是惡意,也不是種族主義。」
「但這牽涉到建國方向,我們的歷史背景不一樣,我們在建國初期,我們的種族比例與泰國不一樣。」
他認為,從建國開始迄今,大馬形同「一個國家下有三個小國」,各族保持自己語言文化,未見得是障礙。
「雖說我是華人,我要捍衛受母語教育、說中文、實踐習俗的權利,但我還是一個馬來西亞人,我很效忠這國家。」
他認為,歐洲國家如瑞士、比利時等亦是多元族群,但社區間也多語並存。
杜乾煥清楚自己在擔任林連玉基金的其中原因是:要展開跨族群的工作──接觸其他族群,大家殊途同歸,然而這也深具挑戰。
該基金已將林連玉的生平譯成英文,感動印裔社會的不少領袖。「他們認為林連玉不只是華裔的族魂,也是馬來西亞的族魂,而自愿翻成泰米爾文。」
續是另一個序:教學沒滿足感
「續」與「序」同音,在49歲杜乾煥身上,其實是換了一個字而已。當時他在國民大學已執教近廿載,獲推舉當上議員斟酌良久,當時他感到「教學已沒甚滿足感。」
雖然桃李滿天下,但他那時認為,「那時在學術領域感到教書有些悶,我覺得學生不會太過挑戰你的教導,這對你的知識發展沒有幫助。」
「但真正的滿足感,是來自己的研究、寫作和參與國際性的學術研究。」
但杜乾煥強調,這是整個教育制度的問題,不僅是國民大學的現象。「這種(乖學生)現在該是在1980年代中開始,馬來西亞教育制度太過『教師集權』,學生發言的空間不多,所以我們沒有那種風氣。」
寧與弱勢群為伍
杜乾煥承認,他不是一個好黨員,在民政黨時並沒有積極地扮演角色,因為他選擇民胞物與的斗爭。然而他有另一番的成就感:「我是運用我的空間,來為我們應幫的對象來做事。」
言談間,他仍回味著當年在檳州當州行政議員時,與職工會打成一片,「每次聽到有工人糾察時,我就去,我一開始是站在工人,但碰到一些阻礙。」
「這些阻礙包括資方、政府,政府認為至少我需要站在他們那一方。我不同意,我們應站在弱勢的一群裡。」
「我不敢說我爭取到什麼。但糾察時與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我有一種很滿足。」
在學術界時或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但之後杜乾煥與民同在。
他在檳州著手推動華教發展工委會、泰米爾語教育發展工委會等,來推動母語教育。當檳城的屋租統制法令廢除時,他走透整個喬治市來巡視環境。
當時他才發覺喬治市是榮枯咫尺異。「我發現整個喬治亞還有很多窮人,住的地方很糟糕,可是才發現執政者,權限與資源也有限。
即使當時他擔任州行政議員,杜乾煥坦承,他們的決策權不大,「大部份政策來自公務員,特別是中央各部門的公務員拍板,但未必符合人民的要求。」
人物誌:
●身份:林連玉基金主席
●年齡:67歲
●家庭:已婚,育有3名孩子
●祖籍:中國廣東南海
●學歷:馬來亞大學經濟榮譽學士學位(1971年)、英國里茲大學經濟發展碩士(1973年)、馬來亞大學經濟學博士(1982年)
●教學經驗:國民大學(1973年至1993年)、HELP大學學院(1993年至1995年)
●學術著作:近50份學術研究,範疇包括州政府角色、滅窮、工業發展、私營化等
●國際諮詢經驗:
─曾參與多個國際機構的諮詢工作,包括聯合國糧農組織、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等
●政治資歷:
1982年:加入民政黨
1993年:國會上議員
1995年:檳城馬章武莫州議員(3屆)
曾任:
─檳州教育、人力資源發展、科學、工藝與創新事務委員會主席
─教育咨詢委員會主席
●黨職:民政黨中委(1999年、2002年、2005年)
●獎項: 2005年國際培訓總會人力資源發展卓越獎
2007年林連玉精神獎
2008/2009年日本財團頒發的亞洲公共智者獎學金(赴菲律賓與日本進行研究)
注:此專訪為加長版版本
1 把回音:
很尊敬Dr. Toh.
有一天在槟城银行街碰见他,我远远的就唤他。
他一副错愕的表情。
他大概忘了,我曾经访问他,对他言谈之间徐徐道来的温文气度,印象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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