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

小時候,媽媽說你「真聽話」時,其實是指你乖。我的母親常掛在嘴邊的是:聽教聽話,她認為這就是一個好孩子的素質。

然而,所謂的「聽話」,其實是扈從、聽從指令的意思──重點是照著說話者的話去做事,而不是真正地去聽。

上學時,我們去上課,其實也是在聽課。聽老師在授課,一般華校生學生只是在桌位上聽與抄寫,而沒有真正地參與上課,例如在聆聽後提問。

長大後,我們才發覺自己欠缺了聆聽的能力。



許多人都說過,在英文裡聽是分成兩個字眼,「Hear」與「listen」。

「Hear」是聽聲音,就是聽聞,物理上而言,那只是聽力──聽的能力,聽力有高有低,或強或弱,又或是聲音的強與大。但「Listen」,則應是聆聽,真正地聆聽內容,那是聆聽的深與淺。所以,聽聞是形式上的,但聆聽則是實質上的。

當記者進行採訪工作時,可培育聆聽技能。聽政客說話,誰在妖言惑眾、巧言令色,你需要兼聽,而不是偏聽,因為兼聽則明 ,偏聽則暗。

與人做專訪時,則需要投入地聆聽,過程中才能提出問答交鋒,否則對話起不了共鳴,淪為只是聽寫採訪,受訪者也自談沒趣。

但最被動的,就是記者會上那種我自說自答,或是法庭上法官給判詞時,又或是國會上的辯論時等,因為那時你只是記錄員,當然過程中你需要聆聽,抓清楚內容與意思,才能寫稿出來。

不過我喜歡在專訪時,聆聽一個人在說著自己的故事,又或許聆聽一個人在分享著他的感受,那情況就像你演繹著不同的生命一樣。

在專訪時,採訪對象才是主角,你是一個聆聽者。你若遇上一個真誠的受訪者,見證著他們的真情流露,又或是不經意吐出醍醐灌頂的道理,事後會甘香滿頰的。



真的遇過很多人,不知道怎樣去聆聽。我時而發覺自己在非工作的時間,非工作的場合上,都會碰著採訪對象一樣,原因是:只有我聽我問,對方只會自說自的。

一般上以為女生會較小鳥依人或柔順,然而我碰過真的太多不會閉嘴、不懂得適時閉嘴的女生,不懂得怎樣聆聽的人實在太多了。

最惡劣與矛盾的是,在職業上最需要聆聽技能,例如傳媒、銷售人員(等),偏偏他們最欠缺的就是聆聽技巧。因為他們以為只有靠一張嘴就能過活。

我遇過一名女性,表面上是一個健談的談話對象,但實際上只要一展開話題,就只有她在嗡嗡作響般地在談論著自己的事情──例如我遇到塞車、我喜歡這東西云云,即使你有機會搭上一兩句話,她之後會重述自己的經歷,而又將你丟棄在一旁。同時,這人也不理會對談者是否在忙著事情,或是不便說話,總之她過于能言善道,能將一件事情分很多段落補充重點──就成為嘮叨了。 

但工作上的接觸,其實是需要這些小話題來調劑生活,當耳邊風是無礙的,但有幾次大家一起吃飯,最後的場面變成她主講的論壇,其他人就默不作聲。那次過後我就拒絕與她再共餐,我不想吃太多她的口水。

但我覺得她真的可悲呢。當過十年的記者,相對下我可算是晚輩,但她讓我見識到什麼是專業──專業的口水機器,沒有情感,沒有敏銳度,只有自我。這種人太過于滿足在自我的狀態裡。

後來,我漸漸發覺她在吸收別人談話的能力已退化了,像活在深水裡的魚是用不著眼睛的,連理解能力也鈍化了,當別人對她提出詢問時,她只能含糊其辭地帶過,或支支吾吾。

有一次我慎重其事地給著意見,或許是忠言逆耳,她說,我明白…我明白。其實我看到她根本沒有將我的話裝進耳裡。

因為她都是訴說者,她都是作答者,當情況掉轉起來,她需作聆聽者時,或是提出批判時,她整個人明顯地是神思癱瘓了。而當她需要當起聆聽者時,她也不知道如何做反應,所以只能演戲般、造作般地說「我明白」來打發窘境。

其實最慘重的後果是,她不知道她欠缺聆聽,以致重創了其人際關係。

當然,對于自我的人而言,其實還需要人際嗎?

另外還有一些人,可以在一邊與你說話時,不論是聊天或是商談公事,可以一邊看手機或是上網,又或者是裝模作樣地在聽。但之後搭話則是漫不經心。

又或是咄咄逼人強力猛取,氣勢凌人只求扳倒對方,又或是只有說服而沒有溝通,都是非常惹人厭的過程。

有時扮演太多聆聽者的角色,可以看到蒼生的眾生相,除了陌生的採訪對象,其實連身邊的親友太多人不懂得聆聽,對于我來說,有時看到一個滔滔不絕的相識者在我面前,其實他們陌生人也無異,因為大家都沒有交流。

聆聽,才是溝通與交流的核心。但不能只是用耳朵去聽,而是用心去聽。



我是相當畏懼與不懂得聆聽的人說話,工作上需要聆聽太多,採訪是要聆聽來理解,工作指令則是要聆聽後而服從,但連閒餘時間相聚時,也要聆聽某某方一個獨秀,最沒有自我的反而是自己了。

我也有試過被搾取了一個小時,靜靜地聽一個人在說話,無他,對方是比我高權的人。對方是以高姿態來發言,其實是一種弄權表現。因為我比你高級,你就得聽我的,即使我說的是廢話。

我想起中學時那位很著名的校長陳xx,他喜歡在週會時長篇大論致詞,又或者在上課時突如其來地拿著擴音器全校都在聽他說話,但都是空洞的訓話。

要別人聆聽你在說話,而沒有交流與傳達,其實是權力的表現,因為其中一方喪失了話語權,訴說的一方則是集權者。

「你聽我說」是搶白,「你明白嗎?」是質疑你聆聽的理解能力,偏偏這類似的話是我常遇到的對白。或許我過于好欺負?

又或者更多時候,許多人是不會用「你聽我說」這樣的開場白來切斷你的話頭,而是直接到劈出一句話來打斷,然後自說自的,有時我只能無助地,凝視著對方,第一是納罕他的無禮,第二則是消化他的廢話。

無論如何,我覺得耳朵接收聲音,但用心可來聆聽到有智慧的談話,而不是去接收廢話;去鑑賞美妙的聲樂,而不是被倒灌噪音。

對于我這種聽力弱的人,請你別浪費我的能量去說廢話或爛笑話,我不懂得欣賞,我只覺得你在不仁地揮霍著我僅存的資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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