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週日的早上

早上七時半。媽進房來問:「你是否要載我到巴剎去買菜的?」

我揉著惺忪的眼睛。驀然間驚醒起來。于是我拖著一幅還在睡夢中的身子驅車到巴剎,沒有咖啡,沒有早餐,只為了速戰速決地去巴剎。在離家到巴剎短短的路程還遇到警察設路障來檢查車子,先發制人來杜絕公眾赴趕去百萬人反油漲大集會。真是他媽的。我不明白為什麼警方要製造這些白色恐怖。可是我們這些子市民就得捱塞車。

所以一個早上的心情就這樣被破壞了。

我討厭到巴剎買菜,其實事實上我只是一個會拖著菜籃的司機而已。那個巴剎是露天、無屋瓦遮蓋沿路擺售的,如果在早上八時抵達時,東昇的太陽一定潑著陽光白花花地照射下來,以我的身高走著時,陽光是直射著我的眼睛,反之以媽媽較為嬌小的體型,可以躲在攤販的遮陽傘下。

我視每隔一週日早上去巴剎買菜是苦差。特別是週日是雙週休假日,往往無法酣睡享甜夢。

媽媽是打點一切的主人。今早她走到一個販售急凍肉類與魚丸的攤口,就問我:「你要不要買些急凍肉片吃。」

我搖頭說不要。

媽還是說,「你真的不要?你可以買來夾在麵包當早餐吃…」

我說不要。媽還是問那小販售價是多少錢,還開始討價還價般地要求只買一半云云。然後媽再問我第二遍,「你真的不要吃?」看到媽如此婆婆媽媽的狀態,我就惱怒起來,為什麼一直要我的首肯才要買一包急凍肉片?我再一次重申說「不」時,看來媽已知道我變臉了。

我告訴媽,因為我不知道這些肉片是否真正地由所謂的肉類所製造而成,我們不知道裡頭是否放了什麼含料進去,媽似乎充耳不聞。她知道我面有難色,之後就急急忙忙地選購菜色。我不知道為何媽在買菜時總是心神恍惚,行色匆匆,她可以這一攤販徘徊一陣,然後離去又折返回頭,我拖著菜籃車尾隨著她時,總是跟不上她那飄忽的步伐。

我們走著走著。到了一個賣魚攤位。魚販是一個四十餘歲的漢子,很殷切地推銷著他的魚肉,我看著他的攤位,另有妻女與一名印尼籍勞工一起幫忙。妻子就在搓著碎魚肉,女兒則是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女,一臉青澀。然而,那女兒非常賣力地也在推銷著,她學著超越她生理年齡的口吻說著一般家庭主婦的話:「這些魚很好吃的,這條很新鮮,安娣,就買這條啦…」

我看著這一家三口,老實說是長相平凡,五官並不端正,衣著也是泛著魚腥味的,還沾著顯而易見的污跡。我再打量一下那少女,一幅老氣橫秋的樣子,牙齒長得不工整,披肩的長髮是叉絲滿頭,不能說是標青。

然而,她看起來是真誠的。

她替媽媽拿了一條魚,秤了後,說出價格來,然後再拿去給她的父親去處理切割。再用筆在一份臨時作記錄簿的報紙記錄下來,我想應該是記帳,就用那些報紙的空白處記下。之後,她又轉身去招徠其他客人了,相當機伶。

總之她的身影,看起來她是非常投入這份工作。我可以感覺到她有著一股熱誠在裡頭。

她應該只是一名初中生。在週日假期時,就來協助父母親看守攤位。

難道她不怕髒嗎?如果是我要浸淫在腥臊的魚攤內一整天,還要去觸摸血淋淋的魚肉等,我可能干不下去。

她已做到一個我做不到的事情,那是一項成就。

接著我繼續觀察其他攤位。都是一家大小出動來幫手。賣菜的、砍豬肉的、賣糕點的、賣熟食的,都是輪廓相似的臉孔周旋在客人的身邊。不少都是年輕的孩子,似是繼承祖業般地呆在那兒。我看到其中一個年輕的豬肉屠手,如果他稍微裝扮下可當成一個斯文的上班族。但我看著他熟稔地拿著屠刀拿起一塊塊豬肉,再觀察到他的手臂是遒勁粗大時,我知道他一定是投入這一行有一段時間。

如果這是他們的生計的話,那麼為了家庭與祖業,那麼他們是否會從此將青春都奉獻在這些小販生涯中?為什麼他們肯幫忙父母親看檔呢?為了孝順,他們是否喜歡正在做的事情?

當然,我不知道。我只是將自己擺放到他們的位置上去設想我的心情。

然後,我再轉頭看著在選購水果的媽,陽光已是白花花地照下來,我走過去媽的身旁,就一起看她買水果。我此生不吃水果,對一些水果的認識不深。我指著一顆黃澄澄的水果問:到底這是什麼呢?

媽說,這叫做哈蜜瓜。

那一剎那我覺得自己有些白痴。連哈蜜瓜也不知道?我在巴剎站在媽媽的身旁時,覺得自己像一個受著保護的小孩,而我能做些什麼來奉獻我的力量?

所以,我就靜靜地平和自己的心情。告訴自己,只是兩週一次的巴剎載送,不應有何埋怨了。然後看著菜籃裡一大堆肉菜蔬果,我知道媽媽也在做著一項我無法做到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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