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制衡變成牽制?

在一連串的政治人物罵戰後,首相署部長拿督斯里納茲里正式否決在擢升法官時先諮詢律師公會,部長的解釋隱藏的訊息是,法官會因律師可對仕途升遷起牽制作用,而會深感掣肘,就會倍感「壓力」。

一向以來我國的司法專員至法官的遴選和擢升過程,總是帶著神秘色彩。

由于委任制上並沒有公開諮詢,以致出現不少爭議性的法官擢升個案,包括1998年審理前副首相安華的法官已平步青雲,甚至「越級」升級,在2003年時已引起莫大爭議。

在2003年律師公會更召開特大,並吁求促請政府及聯邦法院首席大法官公開當年7月法官擢升的詳細情節及遴選的准則,並針對該事件與律師公會進行討論,但遭當年主管法律事項的首相署部長萊斯雅汀譏為「政治議程」。

這項特大最終因法定人數不足而流會。如今事隔三年,法官涉嫌貪污黑函與10年前的告密信重新曝光,法官是否清廉與公正審案,依然是縈迴在人民心頭的陰影。

而律師公會新領導層重新呼喚成立獨立司法委員會的希望,如今也宣告破滅。納茲里「法官會深感壓力」這句論點,其實也是老調重彈,因為在三年前前首相敦馬哈迪醫生也口出此言。

玩味的是,納茲里與馬哈迪如今已反目成仇,可是對于此事還是所見略同,彷如法庭中的法官只會俯順于律師,律師更是凌駕獨立與超然的一切,然而這是否也認定所有法官都是滿腹算計與心機,所以在想到升職時會感到「壓力」?

因為法官要對律師負責,而毋須對公義交待。

更玩味的是,律師公會要求擢升法官詳節公諸于世,就是要更透明化與客觀的遴選制度,同時建議的司法委員會成員不僅是律師而已,而包括總檢察署和人民代議士。

多方參與是確保制衡,特別是制衡政治滲透,也確保不會出現偏袒一方,但制衡反而被說成是「牽制」。

兩位已鬧翻的政治領袖說著同樣的話,是反映出政府在確保司法不受干預,還是反映出如今一切只剩下嘴巴和權力?

部長一聲令下後,律師公會無緣參與擢升法官的諮詢事宜,一方面反映出律師公會角色再漸式微,但更甚的是,民眾對于司法獨立的呼聲,又再次被噤音了。

扶弱不等于護短

在本地大學讀學士時,我記得上畢數學科的微積分學後,一位友族同學A小姐趨近來詢問,她說她不明白課程內容,問我可否教導她。

當時我也爽快地答應,反正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所以我們就捧著課本到圖書館去研究數學。我千迴百轉地解釋後她還是不明白講義,當中涉及一些基礎知識,這也是延伸于中四時的微分學理論,包括「微商」和「求導」等項目,她說沒有印象;她告訴我,她是自大學預科班(Matrikulasi)畢業後來讀學士班,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大學預科班這節骨眼。

當時我就在思索:為什麼會有大學預科班?到底大學預科班裡有多少個A小姐?為什麼我們無法讀大學預科班?

後來我們還是不了了之,她帶著一堆數學疑問離去,我也帶著一臉疑竇走開。

我是在中五後用大學教育文憑資格進入博大唸文憑班(diploma),再擢升到學士班進修;在文憑班開學半年後仍有新同學加入陣容,他們是經過千辛萬苦上訴,放棄中六來拚進來唸文憑班,之後要考取一紙文憑。

他們說,唸中六上本地大學的機會渺茫,而擠進大學文憑班後至少是萬無一失的保障。今年大學收生公佈成績,76%華裔獲得錄取,看起來是聊以自慰,但事實上華裔生多數是以中六成績與大學預科生或基礎課程畢業生一起申請進入大學,每個族群的大學門檻截然相異,但也欠缺統一的入學考試制,預科班和中六的學術水準也不一致,遴選準則已受質疑,根本就脫離主張平等競爭精神的績效制。

高教局沒有公開各科系的錄取最低標準、學額頂限,而申請資格等一大堆都是表面文章,欠缺透明度已成為教育制度最大的惡瘤,今年始本地大學收生標準將以10%作課外活動來計算,或可成為數字遊戲的花招,會否成為調控統計的隱形之手?

每年大學開學時都有「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重演,我們無法否認固打制是不存在的,但是,扶弱不等于護短,扶弱也不至于虧待精英吧!

哨聲的背後

10年前因為匿名撰寫告密信舉報法官貪污弊端的拿督賽阿末在上週一篇專訪中說出一句非常玩味的話:

「你可以去調查一個人問:『你是否有貪污』,他說『沒有』,然後你說,『謝謝』,結論是指控是『沒根據的』。」

他在質疑什麼是「調查的準繩」時,就是因為他的告發信內容已完全被推翻,而10年前賽阿末因這封匿名信而「被逼」辭職。這樁舊事在訪談中重提後,遭首相署部長納夾蝦J諷寫匿名信是「個人報復」行為,這也帶出身為「吹哨人」的困境。

醜聞大鬧挺身而出的「吹哨人」,往往先成為道德正義的標靶,反之弊端則放在兩旁。去年杪芙蓉一名女生傅子君向反貪污局舉報警員貪污,警員無罪後反而起訴女生誹謗,就是絕佳的諷刺。

而公共賬目委員會主席拿督沙里爾因置喙景觀橋的賠償額,而遭工程部長拿督斯里三美威魯歇斯底里的對罵,除了讓人感到莫名其妙,但公眾利益的問題弊端卻遭冷落,訴諸情緒的謾罵和威權式地對抗,除了是轉移視線,也顯現出專業應對能力不足,更是不敢問責的諉過心態。

哨聲響起,是一種監督與制衡的表現,也暴露出整個體制里審計過程的漏洞。

但是很多時候,當事人會質疑吹哨人的動機與意圖,歪離正題地反擊來掩飾逃避,更牽扯旁人參與,在雙方或多方對質時渾然忘我,以致對錯真假也不分。

去年汽車入口准證爭議風波,前首相敦馬哈迪醫生和國際貿工部長拉菲達的罵戰即是最佳實例,以致議題模糊化。

馬哈迪在上週三時還是老調重彈掀輿論巨浪,還帶出其他三大疑竇,以致內閣部長受訓準備書面答案來解答,但也因為馬哈迪醫生舉足輕重的份量,政府才如臨大敵應對,但一般平民的反問,只能形同悶響。

在封閉的、階層架構嚴謹的、權力分配不均、而又無管道協調的體制里,就愈蓄積張力,愈有可能在爭議的時刻激發吹哨人出現。

但馬哈迪貴為前首相,在這次吹哨點評後也遭護主者激烈反彈,這種不辨是非而棒殺吹哨人真的成為一種常態了。

馬哈迪時代後的境遇

誰也料不到景觀橋無法銜接馬新兩國之餘,竟然成為前首相和首相之間的斷橋,以致前首相敦馬哈迪醫生昨日禁不住對政府領導權發出最辛辣和情緒渲染的言辭。

整個政府都成為馬哈迪嘴下的標靶,這次輪到其親手挑選的接班人。而馬哈迪也以一幅吃了暗虧後,豁出去的姿勢來放話,聲稱就是準備被回擊「砍頭」,其前屬下、人民的部長高官已陸續回話,語氣最重的是企業發展與合作社發展部長卡立諾丁,他已質疑馬哈迪的請辭沒有誠意,更說馬哈迪顯示了「真我風采」。

昔日的同僚兼屬下,如今在不同的領導權下對外的槍口一致,樹倒猢猻散後,就是萬里江山萬里塵,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寫照了。

從去年的國家汽車工業控股(普騰)撤換舵手、汽車入口准證爭議、普騰脫售MV Agusta,馬哈迪已按捺不住發言,到今年4月停建景觀橋的決定,才將馬哈迪的怒火升溫。

可是這一連串爭議浮上檯面後,一般的應對常態就會顯現,這也是一般高官鬧醜聞或是出現紕漏時的態勢:有人在勸解,大家要和和氣氣收場、又或是互相指責和推諉,指桑罵槐。

有者則是一犬吠形,百犬吠聲而隨聲附和;不論是撈取資本,或是真正的仗義執言,總之在各自保護利益時,症結問題還是掃在地毯下。

馬哈迪說:「我明白新任領袖要做一些『沖擊』,以在他們當權的時代留下痕跡」。他在位時為大馬締造經濟奇蹟,卻以急進式求變,以致被坊間指為架空財庫,留下爛攤子。

我們看到布城巍峨聳立與雙峰塔,成為大馬對外展示的美麗櫥窗時,會想起馬哈迪時代的個人意志狂飆的歲月。

回顧2003年時政治界紛紛討論「後馬哈迪時代」的論調,可是從如今馬哈迪的高姿態和擲地有聲的回響來看,這個前後之分已是灰色地帶。

馬哈迪現在留下一章戲味十足的續篇,或者也預演著巫統政治的變化。然而對一個時代,一代強人的懷舊,往往是一時榮辱,千秋功罪,只有翻起舊帳才幡然醒覺。

但是,人民是否會記得他也開過空頭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