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何需42吋高清電視?

或許你錯過了上週的一段小新聞。上週三衛生部推介了「MedikTV」,即是在全國政府醫院或診所候診處安裝電視機,每天12小時播放醫藥資訊,而急症室則是24小時全天候播放資訊。

一家公司受委安裝42吋的高清電視,衛生部沒有提及這項交易會耗用多少資金,但一架電視恐怕不會太貴,貴在只是如何提供有多可貴、多吸引人的醫藥資訊。而裝電視不難,製作節才難。該公司更宣稱,要在政府醫院的候診處、登記櫃檯打造更「歡愉的氣氛」。

那到底怎樣才是歡愉氣氛?我在本月的黑色星期五另有體會。

那晚九時許,我下班後抱病驅車到吉隆坡中央醫院去看門診,當時過了開齋時段,我想醫院氣氛或許會更有活力一些,然後掛了號,就在門診處等候。

當時候診處約有30名病人與家屬,現場來看還不至于座無虛席,我想該不會輪候太久吧!然而四處張望才發覺,候診處並沒有掛號系統,因為掛號電子板已經當機了,不久我感受到現場氣氛一片呆滯、困頓。

病人在登記後會被分配到不同號碼的門診室,然後需在門診室外的另一個駐守醫藥助理的桌位上,在一個小箱子投放號碼,作業非常簡陋。

戴著口罩的醫藥助理過後會在嘈雜的環境中,幽微地呼喚你的名字,稍不留神你可能就錯過了,名字喚了就需前來測體溫、量血壓等。

之後,門診室裡的護士就會從那箱子的一疊門診卡拿進去。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分配病人。

過後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後面那位巫裔女病人倚在男友的臂上,嘀咕著「怎麼這麼久啊?」。

另一名痴肥的巫裔中年男士則坐立不安,時而徘徊,時而歎息,還有一堆隨家屬來看病的小孩,四處竄跑怪叫。

我拿到的是8號門診室,在病中苦等形同輪迴等待再生,但只聽到一遍又一遍的巫裔名字。一小時後我在喉乾苦惱的狀態下問那位醫藥助理,到底幾時會輪到我?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也不知道。他說,若口渴可在飲料機買咖啡喝,因為急診處沒有免費飲水機。

(可是你在生病喉嚨痛還要喝咖啡?)

再多半小時後我離席去廁所,回來後情況沒變。但在場寥寥可數的另一名華裔男士趨前對我說,剛才11號門診室的護士已呼喚我的名字,因為當時無人回應。

所以在苦等二小時後,我進到11號門診室,詢問下才知道8號門診室「爆滿」,所以11號門診接手處理其病人。

後來該位女醫生冷漠地拒絕發病假單給我,她說過了上班時間,明日有病應再來看病。我說我住在蒲種,翌早要抱病怎麼驅車再來候診呢?

她只是冷冷地說,吉隆坡中央醫院只服務吉隆坡的病人,換言之,閣下福禍自理。

怎樣才是歡愉的看病氣氛?我想只需一個有效率的掛號系統,多一些人情味的設置、親和一些的醫藥人員服務態度就足夠了。

1令吉的門診醫藥服務,其實已無比幸福,病人何需42吋高清電視來候診?

別問、別提

齋戒月的到來,是回教徒反思的月份,考驗著能耐與紀律;適逢在兩週後馬來西亞又來到高喊默迪卡的時刻,我們又喜於懷舊,回憶一下獨立前這片國土的苦況,那麼就會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然而即使是反思、回憶,那就足夠了,一些敏感課題不必怎樣多說,因為當局會說這會影響種族和諧、宗教和平,所以最好就別問、別提。

「別問、別提」在美國可是熱門話題,因為那是美國軍隊中具爭議性的同性戀服役禁令。從字面上來談,在大馬,我們沒有這樣的政策,卻在腦袋中裝著這樣的思維,以保持著這個政府打造出來的天下和平。

在社會問題上,這些「別問、別提」幾乎已達到了一種心神意會、心照不宣的共識,提了就冒天下的大韙。即使是2008年全國大選如海嘯般的成績,仍沖不破這種混沌、渾噩狀態。

例如人人都說現在棄嬰情況失控了,那麼多推廣性教育,在學校授課讓少年有所準備來應對,但宗教領袖會說有傷風化。不久前丹州大臣聶阿茲不是說,在學校教性教育等于教人怎樣偷竊嗎?

「阿拉」字眼所引起的爭議,當局也叫政黨別問、別提,因為案件還在法庭審理中。然而去年禁提到現在,今年初就有一把火就把教堂燒了。

其他例子包括去年資深律師卡巴星針對霹州變天針對蘇丹權利發言時,霎那間就引來了過百份警方報案,最後還演變成煽動罪名被控上庭。

行動黨靈北國會議員潘儉偉要求雪州廢除土著購買豪宅的優惠,就接到威脅子彈。馬華總會長蔡細歷上週六的華人經濟大會提到開放經濟領域、公開競標等,引來馬華與巫統罵戰,太過高調,也有違「別問、別提」精神。

所以,別談土著特權、優惠等,掛在嘴邊就是質疑,引起各族猜疑,動輒可被有心人指煽動、抵觸聯邦憲法的條文。我們才聽見副首相慕尤丁「勸誡」說再吵鬧這些財富分配不均,513會重演云云的說詞。

還有無數囂塵上的大人物貪污案傳聞、已報導出來的工程弊案等,也不必去提問。當局會說:執法單位會去調查。但時間一久,就將民間注意力埋掉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是大馬人對時弊含蓄的表達,「息事寧人」往往才讓大家有好日子過。只是當一個社會處于閉封、集體噤聲的情況下,民智永遠都不開的。當大家都覺得不說不提不失為妙計,那只是打開一個計時炸彈,只是不知何時引爆。


(東方日報、2010年8月19日)

讀《質數的孤獨》

在馬來西亞買書,真是很讓人沮喪的事情。剛才我去大眾書局,又碰到那位神色緊繃,發著脾氣的中年婦女店員,我說,我要找一本書:《The solitude of Prime Numbers》。

她在電腦查了一回,說還剩下一本而已,然後逕自去書架找給我,但遍尋不獲,我說,那是一本小說,然而在那書架寫著「A TO Z Fiction」,就是沒有這本書。

然後她有些不耐煩地用廣東話對我說,「那是romance嗎?」

我有些猶豫,她不理會就轉身到另一排,我看著她在那些半裸男人封面的書架上找著那本書,天啊,這本書絕對不是這類勾畫出男歡女愛的浪漫小說。

顯然地,這本書不是馬來西亞書藉市場的暢銷書,否則該是上了排行榜吧!而我看看本週的暢銷榜,是《Eclipse》,拜電影的風潮所賜而推高了書本的銷量。

但這本書,在大眾書局只剩下一本,我還未去其他書局去找,但這已不是我第一次在馬來西亞的書局找書找得如此奔波折騰了。

而我還未去看中文部是否有這本書的蹤影,因為我太想看看英文版是怎樣寫,而此書的原文是意大利文撰寫的。





這本書的中譯本題為《質數的孤獨》。今年三月在台北的書局找到它,當時就擺在顯眼處,作推薦書般地推薦給讀者。

你可知道中文書有那種書腰,如此突兀,卻往往是眼光攫奪而過時,最容易吸引到人的宣傳單。

因為書腰是這樣寫的:
☆義大利出版史上,最驚人的處女作暢銷紀錄。兩年銷售逾120萬本,上榜近100週
☆ 34國版權售出,暢銷全歐逾500萬本,在西班牙成為唯一超越《龍紋身的女孩》與《暮光之城》的小說
☆ 義大利最高文學獎「史特雷加文學獎」得獎作
☆ 於義大利掀起三十世代讀者的迷戀狂潮,書迷們甚至在城市各角落塗鴉書中佳句。

這種書腰內容讓我上過不少當買了一些爛書,然而此次我卻覺得值得,因為我找到一本讓我讀來非常激動與感動的小說。

台灣版本的是一位譯者直接從意大利文譯去中文的,而信英文版本會有更多譯者來出版。但在馬來西亞是否有馬來譯本?當然不會有。

而即使一本書多有來頭,恐怕我們是隔了一個時空才知道的,或許根本不知道。中文圈讀者只能靠書商從中國、台灣引進來,那已是第三手的傳讀了。

這就是「落後」、「過時」的注釋了。而若不是到台灣一遊,恐怕我就錯過了這本小說。

為什麼大有來頭?作者叫做Paolo Giodarno,我們或許熟悉的是佐丹奴這衣著品牌,但帶著這姓氏的作者是意大利一位讀著物理學博士的科學家,他用理解科學的角度來寫了這部小說,然後就暢銷歐洲500萬冊,還得了意大利的最有名望的文學獎「Permio Strega 」,破天荒成了此獎最年輕的得獎者,因為他現在只有28歲。

這小說是在他26歲時寫、出版的。

我喜歡這本小說的敘事方式、主題編排,最打動我的是其背後的哀愁氛圍。小說故事橫垮24年,分7個章節來寫,每一章都可以獨立起來成為微型小說,因為每一章都具備了起承轉合的高潮與結局。

當然要破題的是:什麼叫「質數」(prime number)。質數就是所有只能被該數目本身除掉,或被一除掉的數字,例如11與13,41和43,而通常這些質數都是隔著一個偶數。所以這些質數是孤獨的,而且如11與13個質數,被稱為「孿生質數」。

故事就繞著一男一女如何徘徊在孤獨但不獨單的世界裡展開。

其實我那天在台北的金墊石書局匆匆逛時,那時快要搭巴士回吉隆坡了,我花了幾分鐘看完第一章,就覺得很有趣:因為第一章是說女主角在年少時被父親逼著去滑學,而反叛卻無從反抗的她在冰天雪地裡撒了一泡屎,接著就發生了一場意外,被遺在雪地中。

這一章就如此戛然而止了,但巧妙的是,在尾篇時故事會回到成年後的女主角在24年前的心境,遙遙呼應著。

而整本小說就是這樣穿梭、交織著每個人孤單的心事,編排得十分高明。

我可以想像到如果拍成電影,那種畫面已躍然而出了。

但當然這本書放了許多人性心理狀態中非常黑暗的一面,主角們都出現非常爭議性的心理狀態:自殘、厭食症、校園欺凌、權威式的家庭教育、天才與白痴的家庭等,題目是很大,但作者細微地嵌入主角的故事中。

我與一般讀者好奇,為什麼一個科學家會寫出如此細緻的小說,將人物的心理狀態刻劃得非常立體與可怖。後來我查閱作者Paolo Giordano的訪談錄,他說:不論是科學、經濟角度,都是另一種述說事實的角度,來判定一種特別精致的敘事風格,而用科學的語言來描繪現在的世界已不出奇,因為我們現今的生活都深嵌著科學與科技。

而作者原來自小都是接觸到美國的流行文化,而他坦承他是看MTV長大的,難怪此小說出現的情節,就像一部部的MTV的薈萃。

我極少看翻譯小說,因為往往許多傑出的西洋文學遇到一般的譯者,譯不出那些神韻出來時,就有很怪、很難消化的中文出來。然而在幾個月前看完了《追風箏的孩子》後,這本小說嚴格來說是我第二本在兩三天極速看完的小說。

而與《追風箏的孩子》相比,兩人皆是初試啼聲即創造出火紅銷量,而《追》書還改編成一部電影(但拍得很爛),但從文學手法中,我覺得《質數的孤獨》略勝一籌。

如今我仍意猶未盡,我立愿要挑戰自己看英文版本,看看到底英文版本是否能讀出另一番味道來,畢竟以西洋語系中,意大利文與英文相近,這是能接觸到原文的精彩韻味的最近距離了。

X與Y:我唔BUY!

如果你有時間到吉隆坡鬧市黃金三角商圈,你會看到一堆又一堆打扮成奇形怪狀的少年聚集那間最火紅的購物廣場,在偌大的大門前流離不去,而廣場的保安會定時逐客,勸請他們離去。

為什麼?因為這些沒甚消費能力,只會蹓躂的少年集體大批現身時,佔據大面積,對其他購物者而言是一種心理威懾,形同讓商場降格淪為烏合之眾的溫床。可是未多久,這些少年總像浮云般聚散無由。

有一次,我進到該廣場的廁所時,看見一群巫裔少年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其中一人點了一枝煙,在禁煙牌下,廁所馬上浸在一片煙霧中。我厭惡地睥睨著,但他無動於衷。然而當他的朋友離開廁所時,他馬上掩熄了煙頭,丟下煙蒂,隨大隊揚長而去。

只貪圖一口煙的快感,他們也樂在其中。但他們以同儕為主,挑戰著權威,帶著一種軟性的反叛、「煙視媚行」的態度,這就是Y世代的面貌。

而如今政府說要設立實驗室,就是探討這群年齡10歲至28歲的Y世代心態面貌,來規劃出活動重新拉近他們的關係。但要怎樣探討,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述說。

其實,X世代泛指該些1965年至1981年出生者,Y世代則是1982年至2000年出生者,而2001年出生算起的Z世代已就位了。但要怎樣探討,恐怕就是管中窺豹而已。

1985年,年僅21歲的美國小說家布萊德伊利斯寫了一本小說《比零還少》(Less than Zero),描述一群出生自中階家庭的年輕人,消費掛帥,但沒甚大志,衣著光鮮酷炫,但內心晦暗且困頓悲憤,勾勒出X世代新人種的「負資產」特質。該書紅得還改拍成賣得不錯的電影呢!

不久前這小說家還出版了「續集」,讓主角跳脫時空走入下一個世代。然而在馬來西亞,以年代區分,仍演繹著X、Y世代的特質:及時享樂、消費主義、物質掛帥。他們搭上數碼時代、資訊高速公路的班車,如今這批30多歲的人士成了家長、中產階級,在社會江湖上「走精面」,但意識形態上無甚依附,有時思維上還相當反智。

而Y世代在數碼時代中誕生,他們的個性更躁動、情緒更飄忽,影響最大的是熒幕而非書本,他們寄生在歌影視的流行文化培育價值觀,也背離傳統習俗,對抗父輩權威,常抱以否定的態度,形同香港人用粵語說的:「我唔BUY!」(意譯:我不同意),因為他們只向同輩看齊。

Y世代更擅于上載與下載、上網與談天、貼文與設計,但無法分析複合句子的意義、不會記存一些史紀事實,更無法了解一項外交政策的重要性。

那麼即使Y世代是如此地「不中用」,但人數多,往往就是強大的政治力量,如今大馬的Y世代已有不可小覷的940萬人的力量。但如何處理940萬名的Y世代,是燙手山芋。

舉例而言,年屆法定選民年齡的21歲中,有多少人已登記為選民?而現有的體制不能讓足齡少年自動成為選民,就是機制上的設障。

大馬還有四不像的國民服務,每年浪擲鉅款、開展最龐大的少年人口大遷移到各營地學習,但學會舉槍、越野,說到底是一場巨型玩樂嘉年華。

而在學校教育,我們是否有機會學習什麼是聯邦憲法精神,了解憲制與民主真諦?如今還勞動到律師公會在外宣導「我愛憲法」運動,就是一大反諷。

在達官權貴的口中,常將賦權少年的口號掛在嘴邊,喊得響亮。但對X、Y世代,彷如是這些舊時代人物的「X檔案」,了解程度是「比零還少」。

再深一層看,大馬的青少年學術研究無人問津,往往沒有科學化調研、大格局地勾勒出新生代在各方面的精神面貌與心理特質,對施教、少年偏差行為等各環節就是理據欠奉,無法對應施策。

如今所謂的實驗室要在短短6週至9週內完成工作,我想這是一項神奇工作。正如那位年輕得志的神奇富翁劉特佐,都說他遠赴英美唸書時才「轉型」、發跡。

回頭一看,馬來西亞給了我們新生代什麼養份?

9週後,內閣或許即可審視到該實驗室勾繪出的Y世代的精神面貌,儼如重回這塊廢置的社會人口區塊上墾荒。

但說穿了只為了政治來「深耕」政治力量,但是否有謀求真正的社會福利、教育目的?

要怎樣動員青少年這股變革力量,不能單憑開個部落格、推特就可成事;那是流于形式,又或是取個「JOM」(馬來文,意譯:走吧!)濫調名字,又流于輕佻草率。

這使我一再想起那廣場驅逐一批批流連少年的情景,像趕著鴨子般狼狽,要收編卻無力抵擋這股缺堤般的洪流。那到底怎樣與Y世代溝通?

對于隻手遮天、過于著相的伎倆,恐怕Y世代會說:「我唔BUY!」


(此文為東方群英會專欄原文,為遷就報牘的多重標準,不得不刪簡刊登。
簡化版刊于2010年7月26日,東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