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白色的烏云

以後我們還能相信什麼?

我覺得,經過迷你茅草行動後,我們似乎都失去了對「以後」的想像。對工作的信念,對專業的執著,對生活的信仰,或是對體制的尊崇,完全是瓦解至崩散離析。

昨晚聽見 [Press Ctrl-A]星洲日報的記者陳雲清被套上抵觸內安法令被扣捕後,除了愣了,就是慌了。因為沒有料想到會如此荒謬,沒有預料到如此地齷齪不堪,我們也是記者啊,聽到這樣的消息,作為同行的我們會推想到自己的命運──有朝一日你也會那樣中招地。那種心靈沖擊是如此地龐巨,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我們的國家政府真的完了,完了,像站在高樓邊沿快要自殺的人在呢喃──我們完了,我們就站在墜落的邊緣而已。

之後陸續收到許多短訊與來電,到晚上11時郭素沁被捉走的消息傳出來後,心情依然是墜落到谷底。然而政治人物與內安法令扯上邊,不是頭一遭發生,但是作為記者的遭到內安法令的惡法這隻大手的覆蓋下,我第一次如此逼近地感到震撼。

平時常收到一些要求廢除內安法令聯盟的電郵文告,由于類似的文告太多了,我只是讀了一遍,就丟掉了,根本不會想到會處理成新聞。每次我的心裡就想,「哎,就是醬的啦…」你放棄了斗爭的信念,你屈服在威權之下只是囁嚅著。

然而昨天的事件卻讓我知道,內安法令是多麼地可怖。幾時會輪到你?幾時會輪到你會得到這樣的橫禍?那麼地莫名其妙,那麼地不可理喻。

21年前的茅草行動也沒有扣捕記者啊!怎麼出手這樣地狠?

晚上時還是睡不著,擔心著一連串的逮捕行動會陸續發生。我們站在新聞崗位上就開始吊頸了。今早回到報館前,就依著流傳的手機短訊穿上黑T恤來哀悼媒體自由告終的一刻。



今日下午時吃午餐買茶喝,那位沖茶安娣說:「今早醒來讀報紙嚇了我一跳,為什麼會去捉記者?為什麼不捉那個說錯話的人?」

她氣沖沖地,又疑惑地沖著茶。我感受到那種情緒,這種怒氣的情緒在每個人的心裡熊熊地燒著。

一個沖茶安娣都有這樣的反應。這種憤慨是人之常理的。然後我想起在離開報館去吃午餐前讀到的各重要人物、各領袖的文告與新聞時,他們堆砌了許許多多雅氣的字眼、舞文弄墨了一番也不過是譴責、抨擊、炮轟等,也不過是講著同樣的話:為什麼不捉那個說錯話的人?

為什麼?

那又如何?我們選出來的民選代議士、我們口中呼喚著的「尊貴的」達官顯要,他們能做什麼?他們最後能爭取到什麼?他們只是競相地說:「在我們的爭取下,我們XXX」來邀功,來表達出自己悲天憫人、自己如此厥功甚偉地作了拯救大俠。

然而在這樣不合理的對待下,你們當官當權地,為何在威權壓制下只是啞吠?吠了一棵樹,又吠了一座森林,然而都是聽不到的怒吼。為何身在體制中,沒有去糾正惡法,沒有在國會下議院裡以國會手段來為民打抱不平?為什麼要在別人蒙受痛苦時就找劇場作秀?

吃完午餐,回到報館時,查收電郵信箱時就發覺整個信箱的文告已如浪潮一樣地蓋了進來,凡是有名字的阿貓阿狗,凡是充其量有個政治身份的,紛紛發出了譴責的聲音。你要有多悲情地有多悲情、要多憤慨地有多憤慨…

我開了一封又一封,讀了一遍又一遍,眼睛發麻,心裡也麻木了,像是灌水了一樣。一份報紙能盛裝多少則這樣千篇一律的新聞文告?一張紙又能抵擋多少的憤慨怒濤?

接著,我們接到了上司一輪又一輪的「指示」。基本上,都是教我們重新認識責任這一回事。

與責任相伴相隨的,就是後果。你不依著單向道跑,你就會墜入山崖,你逆道而行,就是自尋死路,你不屏著氣息來望前路,下一刻就踩到地雷被炸死。好像我們是舉步維艱,好像每個腳步都是污印。

你能怎樣做?就是小心把關了。你能有多小心?就是取巧與拿捏。怎樣拿捏到分寸得宜?就看功力與技巧了。怎樣有功力與經驗?就看專業了。你能有多專業?那就是專業地聽命了、認命了──將一切所認識的操守、將一切認為是絕對的東西扭曲掉,將黑白、方圓、長短都顛倒起來。

你失去的是真理。

我們成功地被馴化成沒有力量的一堆單元細胞,我們成功被折損成一個行屍走肉的從業員。這樣就印證了白色恐怖下的統懾。我們被征服了。

你能抗議嗎?人家說「你不顧全大局」。你能反問嗎?人家會說「你不夠世故,經驗不足」。你能不順從嗎?人家說「你天真爛漫」。你不可以用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嗎?人家會說「你見識面不廣,你只是井底之蛙」。你可以不寫真相嗎?人家說「對,我就是要你說謊!」

我們有太多家長式的管教──我教你怎樣做就怎樣做。我們有太多的心理設限──你不聽你就死得難看

自由、信念、民主、法治、邏輯。我們都剝奪了。



後來內政部長有記者會。我知道這位達官硬拗瞎掰的本事,因此讓採訪的同事以對答錄將他那種蠻纏胡扯的說話技巧呈獻出來。如果要學習怎樣高超的說話技巧,讀這些政客的說話就是最好的習本。

每句話你都可以有一萬個反問號,然而讀起來時只覺得被人愚化。

偏偏,這些新聞就是要刊登出來的。

我記得7月時我去國會採訪,那時是很久很久沒有出來採訪後,重回採訪線的那種感覺很怪異,因為太陌生了。當時就是警方聲稱有大遊行而全城封鎖導致大塞車,眾記者一起追著賽哈密來訪問。

我聽著他在辯解時,整個人覺得很火燒般地,我詫異于一個人可以將話頭說得如此耍賴,但你無從抗拒地要記錄,要用心去聽。當時我就別過耳朵,只擠出錄音機去錄下,連筆都要扔下。

到底我們要忍受多久這樣的政客呢?



916變天與否,日期已不是重點。我想整個國陣政府崩塌下來的政黨機制,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第一大華基政黨與巫統還要爭黨職斗得死去活來,人民不要你的話,黨代表們還爭什麼?

只是看著國陣目前所說的一切,都是給予民聯的政治紅利。你說916變天嘛,就讓軟禁國陣後座議員到台灣,民聯有籍口說議員綁樁到台灣而無法達成目標的;你要鎮壓異議聲音嘛,就讓民眾求變求生的呼聲更大了。

308大選時告訴我們,棄投國陣是一項正確的抉擇。現在人人的心裡不是在想跳槽奪權是否合理、合道義,而是只要找到逃出國陣的出路,都是全盤照收了。

祝福我們能及早找到出路。

2 把回音:

Dream Chaser 提到...
作者已經移除這則留言。
陳富雄 提到...

Drean Chaser:如你之前所說,中文部落格讀者有太多的偷窺者,連在網絡也不能自由而受到諸多的監視。我只有用一些伎倆來尋找突破──這樣才能「偷渡」著自己的心聲。

這也是一種「白色恐怖」的映照吧。:)

不過現在只有以這種隱藏的形式存在著了,我想逃避不是一個最好的方法。有人畏懼著,但為什麼我們要一起畏懼呢?

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