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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小男嬰,原來是那麼地輕巧,我有些意外,這小寶貝非常依順地靠著我,我伸出拇指給他,他就牢牢地攥著,嬰孩的肌膚是多麼地緊緻滑嫩,我有一種異樣感覺,而他的小指頭攥住後,就亢奮地如同找到新玩具,一邊揚著他的小手。

所以,我也揮著我的手。

舊同學燕說,「他就是這樣,喜歡抓別人的拇指抓得緊緊的。」

她一臉滿足地凝視著兒子。而她的兒子是一個非常愛笑的小傢伙,無邪地,在自己的世界怡然自得。

我看著很多年沒有見面的燕,她已成了三子之母,她的髮型與樣貌與大學時並沒有什麼兩樣,然後她的身份已變了,還散發著一種非常慈祥的光暈似的。

我想每個母親在凝望著自己的孩子時,在眉宇間的竊喜與知足,總會有那種光暈。

我都是在面子書看著這些舊朋友將點點滴滴框成一楨楨的相片,相片中看小嬰孩會覺得長得很高,然而真正抱起來時,才發覺小孩子原來那樣地靈巧與輕盈。

我們久別相聚後,燕叫她的女兒對我道別,「快與uncle說拜拜。」

我還是升級成了uncle,但我還是大孩子呢,我心想,雖然我有些逼于無奈地不想承認生理年齡上我是屬于叔叔了。



我離開燕的家後逕自去購物中心用餐,獨自一人坐在小販中心裡,突然想起每年在年杪或是年首時,總會約見許多舊同學敘舊,大家都已有自家的工作、家庭與生活,而我們彼此目前共同擁有的,只是一些舊記憶。

而這些記憶,都可以用雙位數來計算做單位,但已經好好地打包起來,放在心裡的一隅。

但這當中我們是否有改變了什麼?當然有很多──每個人走過的生活軌跡不同,接觸層面與歷經過的人與事也各不一樣了。

但有時遇回很多舊同學,會發覺即使他們怎樣地改變了,他們還是保持著當初我認識時,那一個最初始的形象。



然後我就跑去大眾書局裡看書,看到一本折扣價錢的英漢字典,心動不已──只是64令吉。那是我使用慣的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我早就想購買了。

去年到書展時,我還特地查詢是否有這本字典,然而一無所獲。我以為書展會有折扣價呢,但原來是一本也沒有。

難道字典被淘汰了?

所以見到這本最新版本的英漢字典,就十分沖動地抓在懷裡。我還翻開裡面細讀余光中寫的序文,還發現裡頭有許多更鮮明的編排,收字也更廣泛了。

但現在還有多少人使用字典?碰上不理解的字,就上網谷歌一下,網上還有不少的線上字典,一切都是電子化、數碼化,但這些都成為虛擬的東西,若沒有線路,若沒有電子器材(電腦或手機),網絡都是虛擬的。

那比不上緊緊地擁著一本字典如此踏實。

我再看看那本字典,想起我辦公室的那一本舊版牛津英漢高階雙解詞典──已七零八落地掉頁、零零散散地,還有幾頁已不知所蹤,我以前還會用透明膠紙「縫合」起來,然而裝釘線都已霉爛時,即使要黏貼已無從下手,因為整本字典已快解體。

但這本字典真的陪伴我走過很久的歲月了,從小學時開始,到中學…再到大學時望著欲哭無淚的英語教義時,這字典都是最忠實的夥伴,更重要的是,它給了我很大的能量。

然後,這本字典又輾轉地到了踏入職場。

我曾將它擺放在大學宿舍,還有在十年來存放在兩間報館裡──倒帶一算,原來我當新聞從業員已十年了。那麼說,這本字典至少有20年歷史。

但現在它開始「腐化」了,我還試過有一些詞語遍尋不獲,就是因為那幾頁遺失了。當然,還有許多詞語都無法查詢了,因為這麼久以來英語語境與互聯網等興起,已是天翻地覆地改變,舊字典已是過時了。

一本殘缺不全、脫節過時的字典是否還是一個忠實夥伴?況且現在查生字如此地方便,字典是否仍是學習的必需品?

但我還是想要更新字典,我總覺得閱讀時發現生字,去查字典可細讀一詞多義的種種詮釋,然後再嵌入去解讀那生字的語境,才找出一個合適的詮釋,這是一種很細致的推敲過程,也是一種教人興奮的探索。

所以,欲購買一本新字典的念頭,才在我腦海裡揮之不散。



但是身邊許多朋友都說,不需要再購買字典了,字典需印刷出來,不環保,上網查即行了,而字典內容又易過時,過時後置放又礙位,為什麼還需要購買呢?

我在書局捧著那本新字典時,心裡一直在盤算著──是否要購買?花逾60令吉買一本字典,不能與你長相廝守,但至少比一件60令吉襯衫用得耐久,而它可以給到你一種開拓的能量。

再想想,平時若一家人出外用餐時,一頓飯可能又是60令吉上下了,但一頓晚後只是一時滿足了胃口,消化後只給你一段時間的力量;但字典買回來後放著,要用時永遠用得著。

只是字典是會貶值的工具,幾十年後它依然殘舊地存在著,但只將那個時代的精華凝固結晶起來,日後就不適用了。

然而,我們是無法一直擁有一本又一本與時並進的字典,這更不務實與浪費。字典不是時尚品,對文字應要有尊崇敬禮的心,特別是編撰者都是名家,難道每年都買字典來追新,過後又棄舊?

人與人之間的友情,是否會像一本字典那樣,經得起曠日持遠的考驗?當然,友情不是被視作為工具,只是其時效性與字典一樣會失效,字典會改變,人也會變質。

所以,擁有一本字典,與擁有朋友一樣,一個朋友今日可能啟發、影響著你,但下一刻就覺得其重要性好像是不大如前了。



最後,我還是放下了那本新字典,我一直在斟酌著是否值得,是否有這樣的必要,但理智似乎戰勝了──因為近年來的學習進度緩慢了,我真的沒甚查字典了,即使翻閱英文報時碰著晦澀難明的生字時,我也慵懶地拒絕去查明。

又或許是,我的英文讀物都是英文報而已?而英文報的用詞都是以淺白易懂見稱,不需用到字典不意味著英語就精進了,那充其量是說自己的英語水平只維持在相同的狀態。

但我還是想起我那本舊字典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還是使用著?

我倏忽想起我的父親,這是他買給我們姐弟學習的字典。那好像是近年來他僅存給我的實質物品,其餘的都剩下追憶而已。

我接著又想起今日那小男嬰握著我的拇指的感覺了,那是一種陌生但又有充電的感覺。只是想著當年我是否有如此抓過我父親的手指呢?

然而,現在我只是翻閱著他留給我們的字典,直至分崩離析。只是沒有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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